田行健
剛剛過去的2015年,對“伊斯蘭國”顯然并不輕松。該組織自2014年6月宣布“建國”后,其首領巴格達迪自稱“哈里發”,指揮極端分子在伊拉克和敘利亞搶占領土,控制了伊拉克中部多個省份以及敘利亞35%的領土(包括該國所有的油氣田),總面積近20萬平方千米。然而,隨著“伊斯蘭國”對地區和國際社會的威脅加劇,有關各方組建多個反恐聯盟,加大打擊力度。在國際反恐聯盟的協力打擊下,該組織的實際控制區域不斷縮減:目前,伊拉克庫爾德武裝“自由戰士”已經抵近摩蘇爾,伊拉克安全部隊也已攻入拉馬迪、提克里特、拜伊吉、辛賈爾等地。在敘利亞,“伊斯蘭國”同樣頹勢日顯。據新華社2016年2月6日報道,“伊斯蘭國”控制的敘土邊境線己銳減2/3,從此前的250千米縮短到目前的70千米。另據報道,該組織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失去了20%~30%的占領區。美國國務卿克里更是斷言,2016年“伊斯蘭國”將被“大大削弱”。
由此產生了另一個問題:一旦“伊斯蘭國”被打垮,未來局勢將怎樣演變?有人曾經將組織結構分為“海星”與“蜘蛛”兩大模式。“蜘蛛”是金字塔型的等級結構,一旦中心被摧毀,整個組織體系也將土崩瓦解。而“海星”是平行共存的水平結構,部分肢體被切除,其他部分依然能夠繼續存活。“伊斯蘭國”恰恰屬于后者。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眾所周知,“伊斯蘭國”的產生有著深刻的意識形態原因。資本主義生產模式的全球化,最終導致全球經濟發展不平衡、國家間貧富分化加大,中東部分國家日趨衰敗、動蕩乃至成為“失敗國家”。在這種大環境下,許多民眾已經喪失依靠自身能力實現夢想的信心,日益陷入無助、煩躁和極端化情緒之中。反抗現實、反對平庸、擺脫挫敗感的情緒日漸占據主導。有學者指出,成功的群眾運動,就是將失敗者的挫敗歸咎于外部,并強調改變個人處境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某種極端方式(“自我犧牲”)徹底改變世界。為實現這一目標,其意識形態上首先就是竭力詆毀當前,認為現實世界已經無可救藥。與此同時,又通過“畫大餅”方式,為追隨者描繪出烏托邦式的美好未來,讓追隨者相信真理存在于另一個世界。2015年10—11月,佐格比調查公司對阿拉伯國家5374名15~24歲的穆斯林青年的民調顯示,阿聯酋69%的受訪者,摩洛哥50%的受訪者認為, “腐敗、壓迫和不得人心的政府”是年輕人加入極端組織的主要原因。
“伊斯蘭國”恰恰抓住了廣大穆斯林普遍存在的反抗和求變心態。該組織的蠱惑人心之處在于,它為那些充滿仇恨、渴望奴役他人的受壓迫者提供了一種深刻的宣泄、占有和補償感。該組織對外宣傳的核心信息,就是訴諸于自我滿足的暴力合法化。法國作家、革命家弗朗茨·法農曾表示,“在個人層面上,暴力變成一種自凈的力量。如果能將其從自卑情結、絕望和死氣沉沉中解放出來,個人將變得無所畏懼,恢復自尊。”“伊斯蘭國”一面抨擊現實世界的不合理、不公平,一面勾勒“哈里發國”的愿景,并謀求通過極端恐怖行為打破現行秩序,讓穆斯林為了更大事業“自我犧牲”,發動對異教徒的“圣戰”和自殺性襲擊。“伊斯蘭國”不僅吸引、招納大量宗教極端分子,還招募皈依者、機會主義者、投機者、施虐狂和尋求刺激者。總之,只要有利于自身發展壯大,往往來者不拒。這些極端思想對那些全球化中的失意者、失敗者和邊緣群體,無疑極具誘惑。
由此不難理解,盡管該組織已成為國際社會的眾矢之的,世界各地的極端分子仍然趨之若鶩。目前,“伊斯蘭國”已經吸引了來自五大洲86個國家的3萬多名極端分子潛入伊拉克和敘利亞參加“圣戰”。其中,來自西歐的極端分子超過5000人;來自俄羅斯和中亞的極端分子達4700人(其中2400人來自俄羅斯,2100人來自土庫曼斯坦和哈薩克斯坦);來自西亞和北非的極端分子8240人,其中沙特2500人,北非馬格里布地區6000多人(特別是突尼斯)。
“伊斯蘭國”也非常擅長通過社交媒體輸出極端思想。這種無影無形的威脅,令各國情報和反恐部門防不勝防,疲于應對。華盛頓威爾遜中心主任簡·哈爾曼指出,比起“基地”組織,西方國家面臨的來自“伊斯蘭國”的威脅要發散得多。“基地”組織通過一種嚴格的等級制度來組織具體的威脅。而在“伊斯蘭國”出現后,“一旦某個人在網上接觸到一些危險信息,就有可能構成一個基層恐怖組織。”
“伊斯蘭國”事實上已成為伊斯蘭極端勢力的“世界品牌”。根據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2016年2月的報告,截至2015年底,已有34個極端組織宣布效忠“伊斯蘭國”,2016年甚至呈增長態勢。因此,“伊斯蘭國”對世界的危脅,已不僅僅局限于該組織本身,還包括極端思想外溢,以及在全球范圍內不斷出現的“加盟連鎖店”。這種意識形態紐帶,決定了該組織“形散神不滅”,其危害性不會隨實際控制面積縮減而降低。
在可見的未來,“伊斯蘭國”極端組織即使被打散,無法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立足,仍可能化整為零,重拾其此前慣用的非對稱戰法,制造更多的恐怖襲擊事件。這種跡象在之前已經有所抬頭。例如,2015年10月31日炸毀俄航9268次航班,ll月13日制造巴黎系列恐怖襲擊事件等。執行這些恐怖襲擊的極端組織,要么是其分支機構,要么是其外圍人員。很顯然,隨著“伊斯蘭國”在國際社會的打擊下逐步收縮戰線,其轉向依賴和使用恐怖主義手段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目前,“伊斯蘭國”已改變策略,不再尋求攻占和控制城鎮,轉向直接對外國發動恐怖襲擊,并謀求獲取技術更為復雜、殺傷力更為強大的武器(如生化武器)。
反恐仍然任重道遠
目前,“伊斯蘭國”已成為國際社會一大公害,對各國威脅日益嚴峻。2015年6月,美國國務院發表《2014年恐怖主義報告》指出,恐怖組織在全球各地制造的恐怖襲擊逐年增多。2013年有l.78萬人因此喪生,2014年達3.27萬人,增幅超過80%。2014年全球共有95個國家累計發生1.35萬起恐襲事件,比2013年增加35%,其中60%發生在伊拉克、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尼。其中伊拉克遭襲次數最多,共發生3360起,造成約l萬人死亡。“伊斯蘭國”組織在敘伊兩國共發動近ll00起恐襲,居極端組織之首。根據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的報告,目前,“伊斯蘭國”已經蔓延到中非、北非、中東、南亞、東南亞等地區,其威脅的嚴重程度,在過去l8個月中不斷增加。更嚴重的是,“伊斯蘭國”中的部分外籍極端分子已經潛回本國,成為隨時可以引爆的“遙控炸彈”。

目前,美國對“伊斯蘭國”的打擊力度有所加大,但仍然有所保留。“伊斯蘭國”極端反西方,因此該組織的過分壯大將威脅到美國在中東的戰略利益。早在2014年9月,美國便組建起由60多個國家參加的國際反恐聯盟。但由于美國戰略重心日漸東移,加上“伊斯蘭國”與敘利亞政府軍相互消耗可使美國坐收漁翁之利,因此美國對打擊“伊斯蘭國”出工不出力,主要考慮到確保伊拉克政權穩定,才進行隔靴搔癢的空襲。但美國對敘利亞境內的“伊斯蘭國”目標則鮮少打擊,仍然允許土耳其繼續開放邊境,以方便“伊斯蘭國”人員和物資流動。由此不難理解,美國打擊“伊斯蘭國”的規模與強度均很有限。據統計,美國對敘、伊境內的“伊斯蘭國”空襲每天只有10~15架次,相比之下,1999年北約發動科索沃戰爭時每天空襲250架次,2001年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時每天空襲110架次。另有報道,在過去13個月中,美軍共出動戰機2642架次,日均僅7架次,這種打擊強度甚至趕不上“伊斯蘭國”招募新成員的速度。加之美國始終拒絕派遣地面部隊,致使許多中東國家認為,美國現階段的中東戰略重心并非剿滅“伊斯蘭國”,而是制造可控的混亂,以實現其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目標。因此,與美國“同心戮力”的阿拉伯國家越來越少。
相比之下,俄羅斯已經成為打擊“伊斯蘭國”的主力軍。“伊斯蘭國”興起后,由于不滿普京支持巴沙爾政權,揚言要打到俄羅斯,解放車臣和整個高加索地區,并曾出資7000萬美元在中亞開辟新的戰場。與此同時,俄羅斯是世界上信奉伊斯蘭教人數最多的國家之一,穆斯林超過2500萬人,占全國人口總數的15%,其中不乏“伊斯蘭國”的同情者和支持者。據俄專家稱,“伊斯蘭國”中有數千名俄羅斯人,對俄本土安全構成一定威脅。2015年9月30日起,俄羅斯軍事介入敘利亞戰局,并對敘境內的“伊斯蘭國”目標進行空襲。據俄軍方消息,截至2015年11月30日,俄軍已摧毀“伊斯蘭國”包括指揮所、兵工廠、后勤倉庫在內的4000余個目標,極大震懾了該組織的囂張氣焰和蔓延勢頭。俄新社稱,目前,3000多名極端分子正從敘南部向鄰國約旦轉移。俄羅斯還與伊朗、伊拉克、敘利亞等什葉派阿拉伯國家組成情報共享中心;在獨聯體國家間加強反恐合作;分別與土耳其、沙特、以色列、伊朗、伊拉克、埃及等國就敘利亞問題協調立場。一系列反恐舉措為俄羅斯贏得了各界的廣泛好評。
此外,歐洲也加大了在中東的反恐力度。據估計,歐洲目前共有約5300萬穆斯林。“伊斯蘭國”興起后,曾宣稱未來將“攻占歐洲”。同時,該組織還吸引了3000余名來自歐洲的伊斯蘭極端分子。因此,歐洲國家對美國的反恐聯盟倡議態度積極。英國、法國、丹麥、比利時、荷蘭等國調遣戰機加入空襲行動,德國計劃向庫爾德武裝提供武器。特別是2015年11月13日法國巴黎系列恐怖襲擊事件的發生,極大震撼了歐洲各國,并將其推到反恐前沿。此外,在中東地區,沙特也組建了由34個國家組成的反恐聯盟。
在國際社會的聯手打擊下,“伊斯蘭國”的囂張氣焰有所收斂,日漸由攻勢轉為守勢。在過去一年中,“伊斯蘭國”的地盤明顯萎縮就是明證。然而,正如前文提到的,“伊斯蘭國”具有極強的意識形態屬性,要想徹底剿滅這股勢力,不能僅僅依靠武力打擊,還必須標本兼治,改進國家治理方式。就連美國總統奧巴馬也意識到,需要鏟除“伊斯蘭國”的意識形態根源。但有道是“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在鏟除“伊斯蘭國”賴以立足的極端思潮方面,各國似乎并無太好辦法,目前反恐總體處于“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狀態。這種反恐舉措決定了“伊斯蘭國”等極端恐怖勢力,在可見的未來仍將威脅世界和平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