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俐
摘 要:嚴歌苓的小說多以女性為敘述主體,表現出對女性命運的思考和鮮明的女性意識。但由于時代的思維慣性,其小說的女性意識仍然是籠罩在男權話語之下的。本文即分析了嚴歌苓小說女性意識和男權話語共謀的處境。
關鍵詞:嚴歌苓;女性意識;男權話語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5-0-01
當代著名旅美作家嚴歌苓的小說,以其鮮活新穎的人物形象和深刻復雜的歷史人文思考,近十幾年來一直吸引著影視導演、文藝理論學界乃至大批普通讀者的關注。嚴歌苓的女性作家身份、豐富的人生經歷以及跨越東西兩個文化語境的寫作,成就了她小說的一大特色:通過塑造邊緣化的女性形象,表現女性的命運悲劇和女性主義意識。同時,嚴歌苓的這種寫作模式也收到了大量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有學者指出,嚴歌苓的寫作仍然是男權話語下的女性寫作,其敘事隱含著對男權的依附與順從。無意識的男權流露與有意識的女性書寫,既起到了制造激烈矛盾沖突和贏得男性女性兩個市場的作用,也作為一個悖論使嚴歌苓的女性寫作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女性意識,體現在女性對自身價值、命運遭際的體驗與感悟,體現在她們對傳統性別話語的質疑與反抗。嚴歌苓的小說描繪了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從政治運動中被迫害被異化的女知青,到在民族歧視下艱難謀生的移民女孩,從傳統農村潑辣而質樸的少婦,到都市里戰亂中張狂而善良的妓女,她們在與命運的抗爭中書寫著一部部“女人的史詩”,這其中的女性意識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是頑強的生命力。嚴歌苓的敘事追求一種“極致”的環境,把歷史當做彰顯人性的工具,如《小姨多鶴》把多鶴設定為抗戰勝利后的日本遺孤,她被尷尬的身份和嚴酷的政治環境所制約,不得不成為張家可以拋棄的生育工具,在民族仇恨與男歡女愛交織的家庭中,她壓抑著恐懼與痛苦,討的不是男人的喜歡而是生存。她依靠著自我同化在中日文化的夾縫中卑微地活著,卻始終保留著堅韌的心性。
其二是對男權社會的反抗。《第九個寡婦》中的王葡萄身上有一種原始的野性的生命力,一切壓制女性的三從四德、貞潔觀念都被她的自我意識消解,她毫不掩飾對男人的情欲,毫不在乎寡婦的身份,孫少勇、樸同志等男人都馴服、取悅于她。她一反傳統中國婦女在兩性關系中的被動地位,成為中國文壇上少有的真正快活的“風流寡婦”。
其三是母性意識?!渡倥O》和《扶?!返闹魅斯际巧硖幃悋臇|方女性,不僅忍受著自身的苦難,還給予身邊痛苦的男人母親般的關愛,體現出一種兼具東方地母與西方圣母的“母性情懷”。這種情懷體現在女性的無私奉獻與自我犧牲,雖然有道德綁架女性之嫌,但從特定角度來看比強調男女平等的女性意識更勝一籌,即女性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關愛男性,成全男性的俄狄浦斯情結,成為男性精神世界的救贖。
由于小說男尊女卑的時代背景和當代社會的男權思維慣性,嚴歌苓需要“得到男權敘事的默認和商業文化的接納,采取對男性話語一邊模仿一邊解構的敘事策略,才能確立自己的文化身份,這樣女性書寫自己的歷史才能成為可能”。[1]因此嚴歌苓并沒有完全走出男權話語的寫作怪圈。
首先,嚴歌苓的女性角色仍然是依附于男性的,男人品評著她們的身段相貌,保護著她們的生存與工作,在她們的感情世界中也從不缺席。無論是高挑野性的王葡萄還是溫婉大方楚楚可憐的馮婉喻,她們都是被置于男人的審美標準之下的,成為被觀看的對象,似乎只有擁有男人所認為的美,她們才有資格去關愛男性;在《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田蘇菲的工作成就幾乎是男性一手促成的,而她把愛情當做了生活的全部,把畢生的精力放在了與歐陽萸的婚姻上,這樣就弱化了自身獨立的存在價值。
其次,嚴歌苓所宣揚的母性情懷,雖然將女性在精神上推上了救贖者的高位,卻在生活中強加給女性沒有義務承受的苦難?!督鹆晔O》中的妓女用自己的生命拯救比她們“干凈”的女學生的命,《扶桑》的同名主人公甚至用包容的心態面對強暴她的人和一切罪惡。嚴歌苓歌頌這群柔順寬容、自我犧牲的女性,一定程度上呼應了男權話語制定的小說情節規范——不貞潔的女性是用來成就貞潔的女性的,而女性是用來成就男性的。
對此,有人批判嚴歌苓是一個打著女權旗號的男權歌頌者,筆者認為這種看法有失偏頗。根據艾布拉姆斯的文學四要素說,從作品來看,嚴歌苓的小說背景大多設置在戰爭、反右、饑荒、文革這些極端的背景下,女性可有的選擇少之又少,若是與男性權威進行了徹底的決裂,反而造成了環境與人物形象的不匹配,也會使傳奇式敘事無法正常進行;從世界和作者來看,現當代的中國仍然以男權為主導,男權話語的流露幾乎是近現代作家的一種集體無意識現象,而不是嚴歌苓刻意為之;從讀者來看,讀者更期待的是嚴歌苓宏大的歷史敘事和細膩的人性思考,而不是像陳染林白式的女性個人化體悟,嚴歌苓的小說定位亦然,因而沒有必要站在女權主義的立場對其過分解讀。
雖說不應該以偏激的女權角度抨擊嚴歌苓的小說,但是嚴歌苓小說中無意識的男權話語與其有意弘揚的女性意識之間的矛盾是客觀存在的。如何在塑造具有自主意識和抗爭精神的女性的同時,避免陷入與男權話語共謀的尷尬處境,如何使女性形象擺脫邊緣化與歷史偏見,如何真正地在作品中體現平等和諧的兩性意識、現代審美文化觀念,是值得當代作家深刻思考的問題。
參考文獻:
[1]曹文軒.中國八十年代文學現象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