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亞玲
特朗普現象是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中最引人關注的現象,不只是因為它表現出某種“離經叛道”,更因為它可能暗示著美國政治文化的深層次轉型。
特朗普現象之所以引人注目,首先在于其表現形式。包括奧巴馬總統在內的政治家、評論家及研究者都認為,特朗普正上演一場“真人秀”。的確,特朗普的每次出場都與眾不同。例如,在宣布參選的時候,特朗普從高樓的電梯上“從天而降”;又如,在出席艾奧瓦州農業展覽時,特朗普高調地乘坐私人直升機來到會場。
但特朗普的“真人秀”,特別是就參加總統選舉而言,又很大程度上與傳統的總統候選人差別很大。例如,盡管言辭吸引人,但特朗普在演講時的眼神總是飄忽不定,從來不與聽眾有任何目光交流;又如,歷史上的總統候選人盡量避免用手指指人或指天,但這卻成了特朗普的經典動作;再如,特朗普在演講時總是擠眉弄眼,抓著演講臺不放;更有甚者,特朗普的演講總是極不嚴肅,不作任何準備,總是答非所問。
可以認為,特朗普從不“循規蹈矩”是他為人喜又為人恨的重要原因。
需要指出的是,特朗普現象的確反映出美國社會的一些深層次發展:
一是反建制主義,即對華盛頓政治圈的失望和對美國“政治正確”文化的反感。美國全國選舉研究組織(ANES)的一項系列民意調查顯示,美國人的反建制或反權威傾向正明顯上升,而其中大多數是支持特朗普的。例如,就美國是否由“少數人”統治這一問題,2002年時的調查中只有1/3的人認同;但到2016年2月,這一比例已經上升到3/4。在這75%的人中,特朗普獲得支持最多達到39%,而魯比奧獲得支持為22%,克魯茲獲得支持為16%。又如,就“華盛頓的政治家是不是騙子”的問題,2002年時只有20%認為“是”,但到2016年已經有77%的人這樣認為,其中支持特朗普的人高達41%,支持魯比奧的有19%,支持克魯茲為17%。
二是反智主義,即其支持者大多文化水平較低。根據對2016年和2012年共和黨的頭14場州初選的選民比較,2016年的選民數量是2012年的2倍;其中,高中以下文化程度的選民數量大大提高。《華盛頓郵報》的一篇報道認為,在共和黨選民中,文化水平的高低與對特朗普的支持度成反比,即文化程度越低,對特朗普的支持度越高。另一項觀察指出,在中年人死亡比例更高的州,特朗普的支持率也更高,如亞拉巴馬、阿肯色、佐治亞、田納西、弗吉尼亞等。這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前一報道,因為文化水平低的人可能更多從事體力勞動。
三是本土主義或白人至上。美國自建國起便事實上形成了多個文化區,盡管長期以來并未在美國政治中發揮重要影響。但在2016年大選初選中,這些文化區似乎再度回歸。根據一項分析,特朗普的支持者往往種族偏白,年齡偏大,其中91%的支持者為白人,58%的是男性。更為具體地講,特朗普的支持者主要來自于德國裔、斯堪的納維亞裔、愛爾蘭裔和意大利裔。正是這些傳統的早期移民,堅持認為美國現在正變成一種“多數中的少數國家”,對新移民、非法移民持強硬態度。這也正是特朗普有關墨西哥移民的極端言論并不影響他的支持率的重要原因。
最后,特朗普現象的背后,還有更深層次的美國政治文化轉型的原因。盡管這一問題相當復雜,但仍可指出兩點:
第一,美國政治的極端化發展更加嚴重:一是美國政黨和國會的極端化;二是選舉政治的極端化,特朗普和希拉里在“最不令人喜歡的候選人”的調查中得分都很高,分別為53%和37%,均高于自1980年以來的平均值(33%);三是美國社會的極端化,特朗普的各種極端言論盡管“離經叛道”,但卻不影響其支持率,很大程度上說明他了解美國社會的極端化發展,因此總能實現“東邊不亮西邊亮”。
第二,這是過去十年來美國應對經濟危機的戰略變化及其政治文化后果。一位在美國頗有名氣的評論家認為,美國自建國以來應對經濟危機的戰略只有兩個字,即“更多”(more)。換句話說,每當面對經濟危機時,美國都通過“把蛋糕做大”來解決問題。但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一直沒能實現“把蛋糕做大”的目標。事實上,到2013年,美國的中產階級數量已不到全國人口的一半。
因此,對那些“返貧”的人來說,更關心的可能不再是美國經濟狀況和預算赤字等國家問題,而是社會保障、教育等個人問題。這意味著,美國的保守主義已經發生轉變,在稅收問題上窮人越來越支持對富人加稅、支持將非法移民趕出美國、支持在美墨邊境建立隔離帶等,今天美國的保守主義已經發生了重要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