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南風
西北風吹起來的時候
天一涼,父親的哮喘病一復發(fā)
心臟病、腦積液、便血癥相繼加重的時候
我就開始等待南風
等待南風,像等一小包藥引子
帶著一副中藥趕來一樣
我等它帶來溫暖,以柔克剛,收復失地
等它帶來春天,撫慰我們
為我們做主
等待南風,等待南風徐徐吹來
把西北風吹走的一切
吹回來,還給我們——
最要緊的是讓整整一個冬天
不敢出門的父親,在院子里
與一根拐杖一起,把顫巍巍的自己
用力扶住,站穩(wěn)
像病前一樣,只是因為老了
站得全神貫注,站得
像被罰站似的,很恭敬——
仿佛老了是一個錯誤,仿佛老了這個錯誤
只要堅持站一會兒,不摔倒
就能得到時間的原諒
父 親
身子彎了,脾氣彎了,腳步彎了
聲音彎了,目光彎了
心和所剩不多的生命,都彎了
——八十四歲的父親
多病在身的父親,此刻
跟著我緩慢地走到門口,又孩子似的望著我
走出巷子的父親,已經(jīng)用完了
一生中所有的直線
登六盤山
我有旋轉(zhuǎn)之感,被擰緊之感
盤山路的碎石沙土,為上山的曲折性
做了必要的鋪墊,那些知名的
不知名的蟲鳥,它們
曾是石頭的靈魂,現(xiàn)在又以叫聲掩人耳目
而山花掌握著自己情感的火候
當我從山后繞道山前,又從山陰
繞道山陽,她們開放了
可惜她們沒有一朵
名叫姐姐或妹妹
山頂很高
但是很小,“像你的心,已經(jīng)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