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生命的歌詠和嘆息是古今中外詩歌不朽的主題,現代詩人則通過現代漢語特殊的組合方式,依靠成熟的表現藝術將自我的生命體驗,化為充滿詩意的話語,展現出現代人對生命和時間的沉思。
曾有學者認為姚風的詩歌主要表現的是“知識分子情懷”,充滿了對時間流逝和生命衰老的喟嘆(熊輝《知識分子情懷的詩性言說》,《詩林》2005年6期),由此細讀其作品《蒼老》也似有相同情致。在這首短詩中,姚風從日常生活中的瑣事著手,以看似簡單的敘述語言,透過對小事的書寫,給讀者以深刻的啟迪。《蒼老》第一節通過成人與兒童視界的對比,襯托出成人世界的“蒼老”。第二節中“竟沒有一絲恐懼”,一個“竟”字道出了詩人其實是對女兒的行為感到驚訝的。同是面對大海,緣何女兒和自己對它的認識有如此大的差別?答案其實很明顯:二人生命經驗不同,自然對事物的認知也有很大差異。
雖然描寫的是平常小事,但姚風并不只是單純寫個人生活,第二節末尾出現了“恐懼”一詞,以至到了第三節,詩歌上升到對生命體驗的言說層面。末尾幾句呈現的畫面讓人驚悚于姚風的“蒼老”,而這更像是他對生活和生命現實的低吟。現實生活不僅讓我們感到恐懼,也在慢慢消磨我們追求美好前程的激情,我們不得不在現實的強大壓力之下去接受本不愿接受的一些東西,在這一過程中,生活最初的美好逐漸遺失在歲月深處。姚風用簡潔的敘述語言將其深刻的思想加以形象地表達,營造出強烈的詩意和充滿張力的想象空間。作者與女兒認知上的差異讓人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在不知不覺中蒼老已經來臨。原本充滿了無奈和殘酷的現實生活,經過詩人筆下這對父女行為的構建,讓讀者形象地領悟到了“蒼老”的內涵。
姚風對生命蒼老的詠嘆不禁讓人想到南子《火車》中的詩行:“我曾經驚嘆過這樣的奇跡——比如火車/躲過了黑暗隧道的追蹤/獨來獨往”。這里的火車不是主動前行,而是在隧道的追逐下被迫前行,仿佛是受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的驅動,就像我們在時間隧道中穿梭前行的生命,無論人們如何抗拒衰老,最終都無法阻止時間向前的腳步。詩的末尾“我呆呆地看著/仿佛它正和多年后的自己相遇”,仿佛是在言說生命不只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更是一次次的反復和輪回。
同樣是對生命和時間的嘆息,沈健的《離開》不同于姚風簡潔冷靜的敘述,其作品的情感表達更顯熱烈,展現了他豐富的內心想象。在雨天的黃昏離開,在書里結束生命,作者的“離開”是悄無聲息的、美好的,他賦予“離開”以濃厚的詩意。詩中作者想象了種種離開的場景,并對這些場景進行主動“選擇”。詩人對生命的思考顯得較為積極,于偌大的世界而言,個人是何其渺小,但是對于“離開”的方式,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利,因此總有些“離開”會充滿美好和歡樂。在詩的結尾,詩人的情緒噴薄而出,他的離開是湖泊的重返清澈,是詩歌起承轉合的“轉”,如同詩人對生命、對這個世界的依賴。原來“我的離開是永遠不再離開”,將所謂的“離開”升華到“永遠不再離開”的境界,這是詩人對世界愛得深沉的展現,是對生活永恒的眷念。
縱觀三首詩我們可以發現,詩人多以巧妙的文字組合,表現自己對生命的特殊體驗,折射出意蘊深厚的生活哲理。在姚風的書寫中,我們看到了從稚童到半百的生命旅程里,人類始終保持堅韌并對周遭環境逐漸適應。南子同樣選取了日常生活中看似尋常的景觀,對之進行深層挖掘,讓我們從中領悟到了這位成長于南疆小鎮的詩人的獨特視角,同時也感受了詩人的想象與其生存的文化空間之間不可分割的聯系。在沈健細膩的筆觸中,我們則聆聽了一首關乎眷念生命的愛之歌。
詩人們終究是這場生命旅程的參與者,不同的是,他們能以冷靜理智的態度,以旁觀者的身份,觀察個體的存在和生命的演變,這也許正是詩人對個體生命關懷的特殊方式和詩歌的魅力所在。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