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剛上幼兒園時,有一次,園里舉辦跳蚤市場。活動快結束,小男孩強強給大家分發奶片,我也帶著兒子去領。沒成想,強強媽媽剛將奶片遞到我兒子手中,強強就不樂意了,一邊將奶片搶回來,一邊用力地推他:“你走開,你走開,我不給你!”強強的舉動讓我和他媽媽都有點兒吃驚!她及時地制止了強強,我平靜地領著兒子走開了。
不一會兒,兒子跑到門口玩。突然,強強和幾個小朋友追趕。路過兒子身邊時,強強又推了他一把。這次,我的心不能平靜了。兒子上的是混齡園,強強比兒子足足高半頭;再聯想到兒子每天入園時的哭鬧,我心里開始有了很多擔心:是不是兒子總被小朋友欺負?是不是他在幼兒園中度日如年?但是看看兒子,似乎絲毫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他又開心地在教室里跑來跑去,還發出笑聲呢!
好吧,在這件事上,兒子的感受比我的更重要。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內心五味雜陳的感覺并沒有消失。
回家的路上,我真想問問兒子:“寶貝,強強經常推你嗎?”但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你與強強是好朋友嗎?”
兒子回答說:“強強不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和小朋友做好朋友!”
看著兒子說話時調皮的樣子,我只好感慨—小孩子的心,大人真是搞不懂,明明被人欺負了還挺開心。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那一刻,我看著兒子,至少清晰地知道,我不能做什么—不把自己的判斷強加給他。比如,我不能在他面前說強強欺負了他,也絕對不能“護犢子”。因為,我認定的事情,在他的世界里可能并不是那個樣子。
這些想法源自我童年的一段經歷。上學前,我很少與同齡小朋友玩耍。第一天到學前班報到,認識了一個叫小梅的小女孩,我特別興奮!放學回家后,我跟家人不停地談論小梅,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
第二天,我們一見面就開心地蹲在一起玩起了石子。忽然,小梅將她的腳抬到了我的鼻子旁邊。我抬頭看她,她“呵呵”地沖我樂。這一幕,被送我上學的小姨看見了,她非常生氣。
小姨一回到家就對家人說,小梅是個很有心機的孩子,趁我不注意欺負我。我在一旁聽著,心情五味雜陳。原本在我心中可愛的小梅,在小姨的描述中,一點點改變,自己真的有了一種被小梅欺負了的憤怒。從此,我開始遠離小梅。不僅如此,長大后的我在很多關系中都會表現得過度敏感,經常會產生“也許對方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的懷疑感。
多年后我才明白,這種性格特質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這件事情的影響。時間的流逝,讓我已經不能清晰地記起那個場景,但我仔細回想,小梅是沒有敵意的。她當時穿著一雙漂亮的黑皮鞋,也許是在向我炫耀,是用小孩的語言向我表示親昵。
但是,小姨的評價將它限制成了一種可能—欺負。也許,這只是小姨對我剛融入集體生活的擔憂,但她的這種主觀評價,不但讓小梅在我心中變了樣子,也將我限制在了一種被欺負的角色當中。在我幼小的心靈還不能沖出這種評價的束縛時,它變成了一種桎梏束縛了我好多年。
想到這些,我有點兒慶幸管住了自己的嘴,否則,我與小姨的做法不就是如出一轍了嗎?看來,對童年這段經歷的反思并非沒有意義,它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刻跳出來指引了我。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過了不久,有一天我去接兒子,老師很開心地向我反映,兒子現在已經能主動地參與小朋友的活動了。有時,他也會遭遇拒絕,但是他并不受傷。老師很欣賞兒子表現出來的管理情緒的能力。我則偷偷地想,幸虧我沒有讓自己的情緒主宰了兒子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留下“我是個容易受欺負的人”的認知。他面對同齡人世界中的游戲規則才更自由更靈活。
又過了幾天,老師告訴我,兒子在幼兒園有了第一個好朋友,還發來了他與好朋友互動的小視頻。讓我特別驚訝的是,兒子的第一個好朋友竟然就是當時推他的小男孩—強強。原來,強強對兒子的推搡是出于喜愛,只是想吸引兒子的注意,和他一起玩。
我是含著感動的淚花看完這個小視頻的。我看到,當一件事情不被限制在一種評價中,可以有多么令人驚喜的進展;當一個人不被限定在一種評價中,他會擁有多大的自由與靈活。
當我們拿出耐心去陪伴孩子按他自身的生命節律去成長,比試圖用自己的大人身份“保護”孩子更有力。因為,前者是信任與尊重,后者卻是束縛與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