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軌了，你就一定是受害者嗎？

都是她的錯

丈夫海陽找到我時更像是向我宣布一件事情，剛坐下來就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必須和她離婚，因為她不是一個好女人。”

原來，他的妻子葉凡和另外一個男人產生了一段糾纏的情感，這無論如何都讓他難以接受。而且，他說更讓人難以容忍的是，她在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就有過一次情感上的動搖。那時他們還在學校，有一段時間，葉凡就在他和另一個男同學之間搖擺，當時他們戀愛都快兩年了。那一次，是她自己回到他身邊，向他保證了她的愛，他才原諒她的。

“這一次我知道后，她表現得羞愧難當、痛心疾首，說全是她的錯，希望我能給她一次改正的機會。可是，我真的已經不再相信她了，這樣的女人人品有問題，我寧愿放棄。”這樣說的時候他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

“然后呢？”我在想，他來的目的是什么？他臉上顯示出鄙視的神情，說：“她近乎哀求，說實在不行，就先分開半年，冷靜冷靜再說辦手續的事兒。哼！她真夠虛偽的，假惺惺的，好像很留戀這段婚姻似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但畢竟夫妻一場，我嘴上是勉強答應了，但心里已經下了決心，時間一到我就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我直接問他：“聽起來你心里已經有了確定的選擇。我想知道的是，你來找我，想為此做些什么嗎？”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就是想找個可靠的人說說，也算出出氣。”我點點頭：“謝謝你的信任，說出來讓憋悶少一些，這是可以的。如果你愿意，也許我們還可以多做一點。”看他不明白，我強調說：“經歷這樣的事情，你一定有很多的痛苦和掙扎，這里是安全的，也是有它的功能的，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內心一些不愉快的東西在這里放下一些。”

經他同意，我用一段冥想帶領他和身體接觸，從頭到腳慢慢地和身體各個部位聯結，讓他一點點放松身體，然后通過身體觸碰內心的感受。終于，他觸碰到了內心壓抑、堆積的情感，并承認了這種客觀的存在：“我心里很憤怒，憤怒到發狂！”“我恨她，也恨她移情別戀的那個人，恨不得把她和那個人都痛揍一頓！”“我覺得很屈辱，屈辱到咬牙切齒，她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這傷及了我做人的尊嚴！”

他選擇對一個抱枕發泄，只是語言上的，這是他能接受的。然后，他又拿起一張白紙，一條一條、一點一點地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廢紙簍里，還不忘把地上的紙屑撿起來扔了。

難以割舍的情感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我問。

“舒服一些，不那么堵了，謝謝！”

我邀請他再多說一點，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眼睛看著前下方的不知什么位置，咬嘴唇，撓撓頭，甚至把小拇指塞進了耳朵。他淺淺地嘆氣了幾次，終于抬頭看我：“可是說實話，做出離婚的決定我只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心里并不輕松。我真的沒有想到，明明都是她的錯，我卻感覺很痛苦，有時居然還會想念她，特別想念她！為了盡快忘記她，我已經開始嘗試新的戀情了，可是沒有用。我恨自己，我怎么這樣沒出息？”

我說：“聽起來，你們倆一定是有很多值得留戀的記憶。”他點點頭，陸陸續續說了很多：“我們倆中學就是同學，那時就偷偷地開始戀愛，是我先喜歡她的。盡管談不上世交，但我倆交往后，兩家走得很近，我們的父母跟好朋友似的。

“為了在一起，我倆高考的時候還冒了把險，不僅報考同一個城市，而且報考同一所大學，居然被不同的系錄取了，真是太幸運了！

“這么多年，都是她特別周到地照顧我，中學的時候她就很為我著想，離家上了大學更是。她幫我洗衣服，有機會就給我做好吃的，最初沒有手機的時候，每天早上她甚至在男生宿舍樓下喊我起床。

“她很賢惠的。結婚后，大事小事都是她照顧我，我很依賴她。有一次她生病，我要給她做碗西紅柿雞蛋面，一會兒問她放幾個雞蛋，一會兒問放多少鹽，一會兒又問太稠了怎么辦……”

我說：“她很愛你，也很愿意為你付出。”他說他相信她是愛他的，要不怎么可以為一個人做到這些呢？這次他提出離婚，聽說她非常痛苦。前幾天，她的一個好友打電話給他，希望看在過去感情的份兒上去看看她，說她為此事已經重病臥床一周了，著急上火，滿嘴都是泡。“聽得出來，你對她還是有很多疼惜的。”對于我的話，他不置可否，只說道：“我真不理解她怎么會愛上別人？就算我做得不夠好，她直接告訴我，我改不就行了，也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呀！”

也許我也有責任

“我能感覺到你很在意這份感情，我也很欣賞你還能夠自我反思，你覺得自己有做得不好、有待改進的地方，是嗎？”我問他。“是，要說我不夠好的地方主要就是我比較依賴她，對她的關心不夠。”

海陽有兩個姐姐，是父母挨罰、受處分超生才有了他這個男孩兒。所以，從小家人就很寵他，都上高中了他還動不動撒嬌耍賴呢。加上他學習不錯，好像更有了充足的理由讓他們照顧自己。等上了大學，離家遠了，和葉凡在一起戀愛，好像理所當然就變成一切由她管他了。最近他和葉凡鬧離婚，他怕父母傷心，更怕他們大老遠的跑過來，都沒敢告訴他們。“跟您這么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兒。”

“你能有這樣的覺察真好，也許這次正是你成長和改變的機會呢。你有沒有好奇過，曾經那么愛你的一個人，會被什么樣的人所吸引？”

“上學時她喜歡的那個男生我不認識，是一個朋友撞見他們倆在一起，很親密地分吃一串冰糖葫蘆，他很呵護她，她很享受。這次外遇的這個人是她的同事，是個大叔級別的人，聽說心很細，很會照顧人……”他突然停住了，很長時間不說話。然后，他自言自語道：“是不是說，我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了媽媽，至少是當成了姐姐，總之是一個關心照顧我的人，而不是夫妻平等意義上的彼此照顧？”海陽說，去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和一幫朋友說是要一起做點事情，其實是在一起玩得很厲害，每天很晚才回家。葉凡說過他幾回，他當時也沒太在意，現在想起來，才意識到“會不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她也喜歡被呵護、被關照甚至被寵愛的感覺，就像當年我追求她的時候那樣？她總跟我說，我追她的時候怎么怎么對她好。”

“被愛、被尊重、被理解、被支持是每個人進入婚姻時都渴望從對方那里得到的吧？聽說過這句話嗎？每個女人都有一個公主夢。”他點點頭，“是，不過結婚后在我面前她只是一個照顧者，其實在很多人面前她都是個照顧者。”他嘆口氣，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花板，然后主動說今天可以停在這里，他需要回去再好好想想，還說不管結果如何，這次都學習了很多。他要從內心告別那個幼稚的快樂大男孩，成長為一個有能力、敢負責、有擔當的人，不管是對妻子、對父母，還是對別人，他都要成為一個能滿足所愛的人的需求的一個男人。

好奇和探索開啟成長

再來的時候，海陽說他自己有了很大的變化，感覺到了擔當給自己帶來的力量感。但他心里還有陰影，希望更多地了解自己或者妻子。

他說，上次結束后本想和妻子談談，但是他做不到，因為心里不情愿。我問他：“是什么阻擋了你？”他堅持：“我還是覺得她有問題，我即使不成熟也不是什么原則性的，她直接告訴我，我改就行了。相比而言，她犯的錯誤才是原則性的，不是嗎？”

我問他：“在這個咨詢室里，這種比較和判斷對于你更多地了解自己或妻子，有什么幫助？”海陽一臉茫然，似乎一時間想不到有什么幫助。我繼續說道：“能意識到問題并能面對面直接、真誠地溝通當然很好，只是，以你對她的了解，她在溝通類似這樣的事情方面，平時是怎么樣的？”

他同意我的看法，說：“她確實說過，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沒擋住。她當時這樣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也許，愛一個人就是會有稀里糊涂的成分。她確實從來都是一個把所有不高興都埋藏心底的人，她有什么要求從來不直說。問她，她要么說沒啥，要么不高興了就來一句：這還用問，你真的不明白呀？可我有時候是真不明白。”

“你是說，她有什么樣的需求一般不會直接表達出來，所以你也就不知道怎么滿足她的需求？”“是，不是一般不會，是從來都不會說，她會想方設法滿足別人，哪怕委屈自己，但從不自己提要求。”我問他：“你剛才也說過，在很多人面前她都是個照顧者，在你看來，這是她的模式嗎？你對此怎么理解？”

他很確定這是她的模式，她幾乎從來不主動提自己的要求，不管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至于為什么、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覺得，也許和她的經歷有關。葉凡家里還有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是超生的。父母工作忙照顧不過來，弟弟出生后就把她送到了鄉下的姥姥家，和舅舅、舅媽還有他們的兒子一起生活。舅媽脾氣不好，他們家的兒子又老欺負她，她既不敢提什么要求，也不敢向姥姥告狀。6歲的時候，葉凡因為上學回到了父母身邊，可弟弟又覺得因為她，爸媽沒有以前對自己好了。

然后，他問我：“會不會她覺得自己在哪里都是多余的，不能提自己的要求，只有變成一個不惹事、多干活的乖孩子，生活才能平安度過？”顯然，葉凡也沒有跟他抱怨過很多，以至于連他也不確定。我說：“有可能，猜猜小時候的葉凡，內心的感受是怎樣的？她怎樣看自己？”

海陽陷入沉默，再聽我說話時，有一些動容，眼里似有淚光。他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這樣的經歷讓她覺得自己是多余的、不重要的，自己關照不到內心的需求，又不敢對別人提出需求，所以被理解、關愛和支持的渴望長期得不到滿足。我因為自己的原因也沒能很好地滿足她，所以遇到心思細密、會照顧她的人，她會不自覺地被吸引。”說完，他又不停地點頭，確認肯定有這方面的原因。然后，他說：“我有點理解葉凡了，有點心疼也很后悔。我回去和她好好談談，如果真是這樣，我也建議她來做咨詢，既學會愛自己、滿足自己，又學會主張自己想要的，拒絕自己不想要的，我們一起成長，也許我們的婚姻還有希望。”

人生每一個坎兒都是一個成長的契機，好奇和探索是發現新的可能性的途徑。婚外的感情最容易招致道德的評判，常常被認為是一種背叛。然而，愛情降臨凡間，自有其特別的理由。如果我們直接評判，“對”的一方缺少了成長的必要，“錯”的一方也難找到成長的方向。

當愛人發生婚外感情，有必要好奇和探索：她要滿足什么樣的渴望，為什么是這樣？我如何利用這次經驗更好地經營自己的婚姻和生活？這樣，才有可能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一個新生活的創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