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尋人：讓走失的老人能回家

老人的走失率遠超過兒童

《今日頭條》是一家科技公司，可以把客戶端內數以萬計的信息，分門別類自動推薦給不同的人看，也能按照地理位置將本地信息推薦給本地人看。“頭條尋人”是《今日頭條》的一個公益項目，向走失者失蹤地點附近的頭條用戶發送彈窗尋人，幫助尋找走失者。起初，這個項目是針對走失的孩子，因為拐賣兒童是一個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受到社會的極大關注。在調研的過程中，《今日頭條》聯合公益組織“寶貝回家”，推送即時的兒童走失信息。

大半年下來，彈窗的點擊率不錯，卻沒有找到孩子的反饋。盡管如此，每周兩三條的尋人推送還是延續了下來，大家想幫助那些陷入困境家庭的初衷，一直沒有改變。

轉機非常偶然。

2016年大年初二的早上，實習生于瑛琦在微博上看到一則老人走失的信息：河北燕郊一位80多歲的老人，在大年初一走失了。微博是老人的外孫女發的，她說：“姥姥盧琴出去散步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走的時候也沒告知家人。”找不到老人，一家人心急如焚，不僅在網上發出尋人信息，還在街頭張貼尋人啟事，可一天下來也沒有任何線索，那一夜，一家人幾乎沒有睡。

這么冷的天，又這么大年紀，老人去了哪兒，現在怎么樣了？于瑛琦跟著揪心起來。她與家屬取得了聯系，在確認信息的真實性之后，把信息轉發給了當時正在值班的同事。當天中午12點，消息被推送到了河北廊坊周邊3公里的范圍。

讓于瑛琦怎么都沒有想到的是，老人在當天下午6點就被找到了。有兩個熱心人在看到尋人推送之后，相繼給家屬打電話。一位姓范的女士說，自己中午出門倒垃圾時，老人曾跟自己要過水喝，“我給了她熱水，她非要喝涼的，喝完自己打摩的走了。”一位退休老教師說，自己在三河火車站附近遛彎兒時，見過體貌特征非常相像的一位老人，“當時天快黑了，她神志有點不太清楚，問她說是燕郊來的。”老人的位置越來越具體，家人迅速趕往河北三河火車站，最終在火車站附近找到了疲憊的老人。老人神情萎靡疲倦、嘴唇干裂，身上都是塵土，走丟30多個小時幾乎沒有吃一口東西，獨自度過了北方寒冷的冬夜。

看到老人，一家人抱頭痛哭。家人感謝《今日頭條》的推送幫了他們大忙，如果找不到老人，他們將無法安心度過每一天，還會繼續找下去。

于瑛琦把找到老人的消息，公布在《今日頭條》的工作群里，頓時沸騰了。這是彈窗尋人以來，第一例成功尋人的消息。有人甚至開玩笑說，這就是老年版的“寶貝回家”。

這一次成功尋人給了大家很多啟示，甚至調整了他們之前的思路：尋人是否可以轉向老人，甚至更廣泛的群體，而不只是針對孩子。因為在《今日頭條》與“寶貝回家”的合作中，他們已經確認了幾個基本的事實：兒童失蹤的信息非常少，一周最多兩三條；兒童失蹤更多發生在農村，其中大部分是溺亡事件；很多兒童丟失與拐賣等刑事案件相關，被拐孩子很快會被跨省帶走，《今日頭條》的區域定點推送技術無法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作用。

而在接下來的調研中，他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老人走失其實是一個更加高頻的事件，比兒童走失的數量大許多，這與中國慢慢步入老齡化社會息息相關。中國有超過1億的65歲以上的老人，有近1000萬的阿爾茲海默癥患者，他們都是高危的可能走失者。老人較高的走失率與人們的關注點和印象完全倒掛，因為人們對于兒童走失和失蹤的關注點要遠遠高于老人。

在確定了新的方向之后，2016年2月，“頭條尋人”項目組成立了，曾華成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最初，由于信息源很少，曾華和同事要主動從各個渠道搜集尋人信息。由于網絡信息難辨真假，搜來的信息，他們要逐個打電話進行核實。后來，他們建了自己的官方微博，開設了尋人郵箱和熱線，主動找到他們的人越來越多。與此同時，成功尋人的案例也一個接一個：

濟南一位七旬老人走失，家人通過頭條尋人發布了信息，老人在乘公交車時，被駕駛員認出，車隊通知了家屬。

上海靜安區的一位老人走失，頭條尋人在其走失的5公里半徑內推出彈窗消息，老人被熱心人發現，隨后聯系了家屬。

……

如果說，“頭條尋人”項目開展之初，工作人員“還有許多不確信”，那么，這一個又一個成功的案例開始讓他們相信：用地理位置找人，這事兒是靠譜的。

那些走失的“老寶貝兒們”

走失的老人中，有許多都是失智老人，他們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有的說不出自己家在哪里，有的說不出自己要去哪里，他們迷失在路途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2016年3月8日晚上，張婧患有腦部疾病的父親在村子附近走失，焦急的家人連夜尋找。最終，老人被熱心村民發現，通知了張婧。讓張婧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激動地領回父親，卻發現母親又沒了蹤影。張婧的母親和大家一起出門尋找老伴兒，誰知道這一走竟然沒有回來。張婧找遍了能找的地方，卻仍沒有見到母親，望著屋外漆黑的夜晚，她失聲痛哭。

焦灼地等了一夜，張婧最終選擇了報警，并抱著試試的態度，向《今日頭條》發了一條求助帖。求助信息發出第二天，張婧接到幾十里外的葉縣警方的電話，說是有一位走失老人很像張婧的母親。張婧和家人立刻趕往葉縣，當看到眼前站著的正是自己的母親時，張婧跑上前，抱住母親“嗚嗚”哭了。

負責此事的楊警官講述了來龍去脈。那天，他接到熱心人打來的電話，說是發現一名疑似走失老人。接到報警，楊警官立刻趕往現場，發現老人衣著干凈，但神情明顯異常，而且說不清楚自己的姓名以及家庭住址。無奈之下，楊警官先把老人安置到了當地救助站。巧的是，第二天一早，楊警官在瀏覽《今日頭條》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張婧的尋人信息，感覺走失老人很像張婧的母親，便迅速聯系了她。

老人被發現的地方距離她的家有30公里的路程。據老人事后回憶，她走失后，獨自一個人，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她想回家，卻怎么都找不到家。張婧無法想象，在那漆黑的夜晚，母親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村子，又走到了幾十里外的地方。

2016年8月，72歲的老人趙玉芳，在醫院看病時走失。老人患有小腦萎縮，記憶力差，經常“犯糊涂”。那天，老人的兒子董卓帶她去看病，由于醫院人比較多，一不留神，老人就自己走出了醫院。“老母親的身體一直就不太好，每天都需要吃藥，要是出意外可怎么辦啊！”焦急萬分的董卓不停地尋找并報警求助。警方接到報警，立即與《今日頭條》取得了聯系，在詳細核實了老人走失經過之后，頭條尋人于8月13日中午進行了推送。

兩天后，趙玉芳被找到了。熱心人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從一輛三輪車上下來，全身都是灰塵，嘴里不停地說著：“我走得太遠了，回不去家了，回不去家了。”

這些迷路的老人，都是讓家人牽掛的“老寶貝兒”。

一個年過半百的兒子，在找到自己走失的母親之后，給頭條尋人寫來了一封信，除了表達感謝，還談到自己在母親走失那段時間里的擔憂和焦灼：“吃飯的時候，我會想，母親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窗外下雨的時候，我會想，母親正在哪里躲雨？有時候想著母親，我就會掉淚。如果找不到母親，我的下半生將無法安寧……”

還有一個30多口人的大家庭，在家里的老人走失后，專為尋找老人建了一個群，隨時提供有關尋找老人的動向；他們還通過查看街道監控尋找老人，希望尋到老人的蛛絲馬跡。當他們在監控中看到老人在快車道上逆行、過馬路時不看信號燈，甚至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時，失聲痛哭。

這些家屬的心情，作為頭條尋人負責人的曾華深有體會。

曾華的奶奶就是阿爾茲海默癥患者，老人去世前的許多年里，曾經多次走失。幸運的是，他們所居住的那個南方小鎮不大，街坊鄰里都互相認識，好幾次，都是街坊鄰里幫忙一起找回來的。那時候，曾華正在上大學，有幾次回家，碰上奶奶走失，他就參與到尋找中。他怎么都忘不了，有一次，他找到奶奶時，奶奶正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街上。他跑上去跟奶奶說話，奶奶說她要回家。他問奶奶：“你的家在哪兒？”奶奶說她要去“黃家溪”，還說“爸爸媽媽正在家里等著她”。黃家溪是奶奶兒時的家，而她的爸爸媽媽許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奶奶記憶里全是小時候的事。那一刻，曾華覺得奶奶就是一個孩子，“健忘、找不到回家的路、懷念過去，是很多患病老人的癥狀”。那一刻，曾華也很心酸，“誰也不會想到，那樣一個穿著干凈整潔的老太太竟然是病人，是一位迷路的老人。老人走失，常常會打亂一個家庭的秩序，找不到老人，親人也無法安寧。”

老人走失，執著地尋找成了許多家庭的選擇。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尋找都會帶來驚喜，還有許多讓人難過的故事發生。

一位90多歲的老人外出時走失了，老人患有阿爾茲海默癥。那天下午，當地下起了瓢潑大雨，家屬一直等不到老人回家，第二天便聯系了頭條尋人。兩天之后，家屬發來消息，說老人找到了，但已經離世。

還有一位患阿爾茲海默癥的老人，走失后兩天，老人的女兒發來信息，說老人在小區的地下車庫被找到，但已經離世……

反向尋人

通過頭條尋人被找到的人越來越多，10個，20個，甚至100個……與此同時，頭條尋人啟動了反向尋人，即尋親—尋找走失者的親人。

頭條尋人最初的信息都來自于家屬，最常見的情景就是：老人走失之后，家屬來求助，頭條尋人發布彈窗。但很快，頭條尋人發現了另外一種情況。

那一次，河南濮陽有一位老人走失，一名警察發現后，將老人送到當地救助站。后來，警察看到頭條尋人發布的尋人啟事，便馬上聯系了家屬。

同樣的情況反復出現了好幾次，頭條尋人的工作人員開始把注意力轉到救助站上。他們意識到，有一部分老人走失后會被送到救助站，如果從救助站獲得這些信息后，在發現老人的地方推送尋親信息，反向尋人，很可能會幫助老人回家。

之后，頭條尋人便嘗試與一些救助站合作，彈出尋人信息；也與民政部門進行溝通，共同尋人。很快就有許多成功的案例。

2016年7月19日，周莉莉見到了走失整整18年的父親。父親老了，背駝了，頭發也白了，但周莉莉一眼就認出了他，上前叫了一聲爸，眼淚就出來了。

周莉莉的父親是在1998年“九江抗洪那一年”走失的。患有精神分裂癥的他，有一天外出之后再也沒有回來。周莉莉和家人找了許多年，卻始終沒有父親的音訊，周莉莉哭干了眼淚，到最后不得不面對現實。這十幾年里，周莉莉始終沒有忘記父親，她不知道父親是否還在這世上？如果在，他又會在哪里？

2016年7月15日上午，周莉莉在 《今日頭條》上看新聞，很偶然看到一條尋親啟事，竟然是自己父親的名字，她激動得心“怦怦”跳，卻又半信半疑，“畢竟已經過去18年了，我甚至都不確定父親是不是還活著。”可當周莉莉點開那條信息的時候，發現確實是自己的父親。周莉莉無法形容那種驚喜，迫不及待地撥打了電話。

原來，周莉莉的父親在2015年12月29日被送進金華市救助站，當時他神情呆滯，流浪在街頭。之后的幾個月里，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多次與他進行交流，老人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叫周理強，老家在江西。之后，金華市救助站將這些重要的信息提供給頭條尋人。7月15日上午10點左右，頭條尋人及時發布了老人的尋親信息，竟然被周莉莉看到。

就這樣，周莉莉和愛人以及兩個叔叔，開了8個小時的車，去接分別了18年的父親。此時的周莉莉已經不再是20多歲的小姑娘了，而父親也已經蒼老憔悴了許多，可一見面都認出了彼此。“能見到父親，真的很激動，畢竟18年了。”周莉莉決定讓父親跟自己一起生活，雖然還不知道這么多年父親都經歷了什么，但周莉莉知道，父親一定吃了很多苦，她要好好照顧他，讓他安度晚年。

反向尋人的成功率，遠遠超過家屬求助尋人。2016年7月開始，頭條尋人幾乎每天都可以成功尋找到三四個走失的人。在未來，頭條尋人還想跟保安公司進行深度合作，因為已經有案例證實，保安群體也是發現走失老人的信息來源。

到目前為止，頭條尋人發布的尋人信息有2000多條，其中大部分是老年人，有部分是未成年人走失信息，還有一些是智力障礙、抑郁癥患者等走失信息。

面對大量走失的老人，《今日頭條》副總編輯徐一龍說：“走失的老人雖然不會像孩子那樣有被拐的危險，可他們和孩子一樣，毫無防御能力地面對這個世界，小小的無意的舉動，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危險。而更嚴重的是，我們之前對此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有那么多走失的老人，不了解那些家庭的傷痛。”

頭條尋人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高科技、高效的尋人方式，希望能有更多的人關注走失人群。在遇到疑似走失者的時候，請多問一句、提供幫助、幫助報警，或者將走失者送往救助站。也許你的一個舉動，就能拯救一個家。（走失人員和家屬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