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而來的節育環

“子宮肌瘤直徑超過4cm了，再增大就要考慮手術切除了。但是節育環已經部分嵌入子宮肌肉，手術可能存在風險……”2016年3月，浙江舟山的羅佳參加單位組織的職工體檢，在做B超時，被醫生告知有子宮肌瘤，并且體內還莫名其妙多了個節育環。羅佳正在積極備孕，之前也從未裝過節育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發：誰動了我的子宮

羅佳是浙江舟山的一名銀行職員，2013年底，43歲的羅佳在離異12年后，與現任丈夫宋威再婚。當時，羅佳的女兒邱蓉已經是一名護士，平時住在醫院宿舍，宋威11歲的女兒判給了前妻。兩人的孩子都不在身邊，他們決定生一個孩子。從那時起，她吃中藥補身，他戒煙戒酒，辛苦備孕至今未能如愿，想不到竟是節育環在作怪。

節育環需要由醫生放進體內，羅佳仔細回想，她從沒有昏迷不醒被送進過醫院，不存在被上了節育環不自知的情況啊。不過羅佳神經衰弱，家里總是備著安眠藥以防失眠。唯一的可能就是，節育環是宋威趁她服藥睡熟時找人動的手腳。可是宋威已經48歲，一心想再生一個孩子，怎么可能給她上絕育環呢？羅佳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丈夫。

聽到這個消息，宋威也驚呆了。他想了想說：“許多醫生甚至診所的大夫都會上環，會不會是你前夫打算離婚的時候，怕你懷孕了不便，就趁你睡熟找人來家里放的？”這也不失為一種可能。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晚飯后一起登門找到了羅佳的前夫邱金寧，問他是否知道節育環的事。

邱金寧和羅佳離婚后很少聯系，偶爾見面也是為了女兒的教育問題。他一頭霧水，反問羅佳：“你自己的身體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羅佳又羞又惱，她明明只接觸過這兩個男人！為了弄清狀況，她又問了一遍：“你要說實話，離婚前，你有沒有找人給我戴過節育環？”這個問題激怒了邱金寧的現任妻子，為了維護丈夫，她說：“你單身這些年，什么人沒見過？身體出了問題，還好意思問我們。”羅佳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宋威看邱金寧的樣子感覺他應該不知情，就趕緊拉著羅佳走了。

可邱金寧妻子的話卻在宋威心里埋下一個地雷。剛認識羅佳時，他覺得她雖然已經43歲，卻還像個小女孩，人際關系很簡單，羞澀又細膩，沒什么主見，連點一杯飲料都要宋威替她做主。他覺得這樣的女人確實難得，很讓人放心，所以沒多打探她的感情生活，就迅速決定結婚了。

現在，他越想越生疑，路上就試探著問羅佳：“你沒談過別的男朋友吧？”羅佳滿臉通紅，說：“你要是不信我，我說什么都沒用，隨你猜去吧。”離婚后她一直獨居，卻被丈夫懷疑。兩人大吵一架，羅佳半夜給女兒打電話哭訴，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接到媽媽的電話，邱蓉正在值夜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慌了起來。

2014年初，邱蓉知道媽媽準備生二胎，她極力反對，嚇唬她說：“你都多大年紀了，生孩子胎兒畸形的概率高！萬一難產大出血，你的身體也危險啊！再說了，我和小孩的關系也尷尬啊！”但羅佳心意已決。為此，宋威也到醫院找邱蓉談過兩次。因為羅佳離婚后分得市中心一套三室兩廳的住房，以及市值90多萬元的股票，宋威向邱蓉保證，不管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絕不會和她爭奪這部分財產。

繼父說出了這樣的話，邱蓉也不好再反駁。可是，看著媽媽要和一個不是自己爸爸的男人生孩子，邱蓉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天她向男友提出，“不如偷偷給我媽戴個節育環吧。”

邱蓉的男友陳國旭和她在同一所醫院，是外科醫生。邱蓉自己不會給人上環，只好求他幫忙。聽到女友的提議，陳國旭大驚：“你瘋了吧，她可是你媽媽。你絕不可以這么做！”可是邱蓉說：“我媽她根本沒什么主見，生孩子這事全是宋威的主意。”陳國旭還是不贊同邱蓉干涉媽媽的感情生活，邱蓉卻拉下臉說：“我已經想好了，你不幫忙，我就找別人去！”

擔心邱蓉搞出什么意外，陳國旭只好答應了她。2014年3月份，趁宋威到杭州開會，兩人謊稱替陳國旭慶祝生日，在邱蓉家里做了一桌子菜。席間，邱蓉給羅佳的啤酒里放了4片安眠藥。確認羅佳睡著了，陳國旭給她戴上了節育環。

給親媽上環，她為何要這么做

為什么不能接受媽媽再生個孩子？無論弟弟還是妹妹，不也是她的親人嗎？面對記者的疑問，邱蓉說出了心里話：“在我的心里，我媽和我，才是一家人。繼父出現以前，我媽事事依靠我，那時覺得挺煩，但后來才明白，依賴也是一種愛呀！我繼父出現之后，媽媽開始慢慢把依賴轉向他，其實也就是把關注和愛都轉向他了。如果他們再生下孩子，我媽、宋威和他們的孩子變成了一家人，我倒成了外人。你說，我怎么能把這個小孩當成親人……”

在邱蓉的記憶里，媽媽就是一個依賴性很強的人。從小，家里的一切全憑爸爸做主。9歲那年爸爸外遇提出離婚，媽媽就好像突然失去了自主生活的能力，連換空調買電飯鍋這種小事，都必須征求邱蓉的意見。

讀初中時，邱蓉的外婆腦溢血去世，羅佳哭著說：“我現在是沒有媽媽的人了，以后我該怎么辦啊？”那一刻，邱蓉仿佛瞬間長大：自己必須要強大起來，才能保護媽媽。以后，邱蓉儼然成了家庭的女主人，成了媽媽的“媽媽”，擇校、選專業、添家具，都由她做出決定。這些年，她們倆已習慣了這種母女二人角色互換、相依為命的生活。

但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感情后，邱蓉開始渴望有更多自己的空間，羅佳卻仍把兩人的生活綁在一起，這種緊密的聯結，讓邱蓉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2013年7月份，羅佳與律師宋威相識。宋威頻頻示好，羅佳便問邱蓉：“我要不要跟他交往？”與宋威見過一次面后，邱蓉覺得他為人體貼，文化水平高，和媽媽正合適。最重要的是，把媽媽托付給他，自己也能有更多空間。抱著這種心態，邱蓉愉快地同意了他們的交往。

2013年底，在邱蓉的支持下，羅佳和宋威領取了結婚證，婚后他們住在羅佳的房子里。邱蓉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她覺得自己自由了。

然而2014年2月，羅佳突然告訴她：“你宋叔叔提出生個孩子。”“這可不行。”邱蓉堅決反對。想不到幾天后，邱蓉回家收拾東西時，羅佳又說：“宋威說得對，一個家里還是要有個孩子。我決定生二胎了。”邱蓉嚇了一跳，“你什么時候做過決定？這都是他的意思吧！”

邱蓉感到一絲危機，她越來越覺得，這絕不僅僅是生孩子的問題。宋威和媽媽天天在一起，生下孩子后，他們就會完全奪走原本屬于自己的媽媽，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既然不能勸服媽媽，就只好去想其他辦法。

偷偷為媽媽上環后，看到媽媽還是食療藥補努力要懷孕，邱蓉的內心也備受煎熬。但想起媽媽生孩子后的種種麻煩，她覺得付出這些心理成本是值得的。只是沒想到這個節育環讓媽媽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事到如今，她只好死扛下去。

接到媽媽哭訴電話的第二天，邱蓉回到家，看到媽媽眼睛紅腫，繼父板著臉一言不發，邱蓉忍不住和繼父吵了起來。她怨宋威逼迫媽媽高齡懷孕，現在出事了，不但不關心媽媽的病情，還胡亂懷疑讓媽媽傷心。隨后，邱蓉陪媽媽到醫院取出節育環。在醫生建議下，羅佳暫時不做子宮肌瘤手術，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羅佳本就神經衰弱，經這么一折騰，她一夜最多只能睡一兩個小時。最讓她困擾的是，這節育環從何而來？節育環需要從私處放進去，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動了自己的身體呢？一想到這里，她就不寒而栗！她想到過報案，但考慮顏面，又不得不放棄了。

媽媽的心結邱蓉自然明白。她想坦白一切，可是，媽媽能原諒自己嗎？而且，是陳國旭動手做的手術，憑她對媽媽的了解，媽媽肯定無法接受準女婿對她做了這樣的事情。

好難承受的真相

5月中旬，羅佳的月經淋漓不止，檢查后發現，子宮肌瘤直徑增大到6.4cm，需要馬上切除瘤體。可是，一旦手術，局部較薄的子宮壁無法再承受孕育一個嬰兒的壓力，意味著羅佳再也不能懷孕和生育了。邱蓉跟繼父溝通，一直有情緒的繼父說：“隨你們吧。”最終，羅佳做了子宮肌瘤切除術。

術后康復期，羅佳情緒極差，宋威的冷淡更刺激了她。一天，宋威又提起生不了孩子的事，羅佳控制不住脾氣，要他滾出病房。宋威說：“你倒有理了，要不是因為那個不知誰給你塞進去的節育環，會這樣嗎？”羅佳氣得幾乎暈倒，拿個茶杯就砸向了他。當晚，宋威就以羅佳生活不檢點為由提出了離婚。羅佳百口莫辯，寒心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再度離婚對羅佳打擊很大，一句話不注意，她就會像孩子一樣哭起來。更可怕的是，她整夜睡不著覺，偶爾迷糊一會兒，嘴里也念念有詞。邱蓉仔細一聽，說的是“到底誰給我放了環呢？”聽了這話，邱蓉的心在滴血。

得知羅佳切除腫瘤、喪失生育能力又離婚的變故，陳國旭心里沉重如鉛。畢竟當初是他做的手術，而那場特殊的手術并不是在手術臺上，他也不是以醫生的身份。從那之后，陳國旭每次見到羅佳都很尷尬，他很擔心羅佳的狀況發展下去會變成抑郁癥，于是向邱蓉提出：“還是說實話吧，承擔應該承擔的。一旦真相大白，宋威的誤解自然消失，還可能和羅阿姨復婚。”

經過反復考慮，邱蓉聽從了陳國旭的建議。7月7日下班后，發現媽媽狀態不錯，她一邊給媽媽捶背一邊說：“媽媽，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說。你能不能答應我，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再生氣了。”羅佳吃驚地望著她，說：“怎么了？”邱蓉一咬牙，將一切和盤托出。

羅佳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后她差點暈過去，竟是自己寵愛的女兒，擅自讓一個男人為自己戴節育環。她邊哭邊質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啊？”邱蓉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用力摟著羅佳，不住地說“對不起”。

羅佳掙脫了女兒，回到自己房間反鎖起門。晚上8點多，邱蓉煮了一碗面，敲門求她出來吃點東西，羅佳沒有應答。又過了20分鐘，看媽媽還是沒動靜，邱蓉感覺事情有點不對，趕緊翻出鑰匙打開臥室的門。羅佳躺在床上，任憑她怎么叫都不醒，旁邊的安眠藥瓶子空空如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藥！邱蓉趕緊叫救護車，又給陳國旭打電話，一起把媽媽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了5個小時，羅佳才蘇醒過來。邱蓉知道闖了禍，不住地道歉，羅佳才說出，“藥瓶里還剩20多粒安眠藥，我都吃了。”這時陳國旭來給她送米粥，看到他，羅佳情緒立馬又激動起來，要攆他出去。

陳國旭只好回避羅佳，兩天后，得知她的身體狀況穩定了，他才放下心來。他和邱蓉商量，要把這件事向宋威解釋清楚，誤會解開，媽媽才能好受一些，他們或許還有復合的希望。邱蓉也有此意，主動給宋威打了電話，請求他原諒自己的自作主張和惡意欺瞞，希望他能來看看媽媽。

水落石出，宋威大為吃驚。邱蓉的做法讓他無語，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錯怪了羅佳。回想結婚以來，他們一直恩恩愛愛，她的心思全撲在了這個家上，他愧疚不已，當天下午，就到醫院看望了羅佳。起初羅佳態度強硬，但宋威真心道歉，羅佳的情緒也慢慢緩和了下來。宋威提出要陪護她，她也默許了。

不過，宋威始終對陳國旭擺弄妻子身體的行為耿耿于懷，羅佳也認為這個男孩的舉動踐踏了自己的尊嚴，兩人決定要起訴陳國旭。

當宋威聘請的律師找到醫院時，邱蓉才知道男友要面臨官司了。她一邊急忙向媽媽解釋，此事都是因她而起，一邊還帶著男友去求宋威原諒，發誓自己絕不再干涉媽媽的自由。看到女兒連班都不上，幾天內就瘦了一圈，羅佳心軟了，勸宋威放棄起訴。但她還是情緒激烈地提出了一個要求：女兒必須和陳國旭分手，她不能接受這么一個女婿。邱蓉暫時答應了媽媽。經歷了這些風波周折，她只希望媽媽能夠過得幸福。

7月底，羅佳與宋威復婚。此時她的心態已經平和了很多。她知道女兒心里還是放不下陳國旭，決定放下心結，不再干涉。經過這些事，她意識到，是自己的依賴和脆弱讓女兒在需要被愛的年紀透支了愛。或許，多關注一些女兒成長中遇到的難題，多給她實質性的關愛，女兒就不會如此缺乏安全感了。（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