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太子田丹的神奇誕生

摘 要：胡爾奇巴力吉尼瑪演唱的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共119小時，以漢民族長篇鼓詞《英烈春秋》為底本，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鐘無艷及太子田丹都是具有神話色彩的英雄。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是蒙漢文化交流的成果，本文擬從太子田丹神奇誕生的視角，管窺其中蘊含的蒙漢文化因素。

關鍵詞：胡仁烏力格爾 胡爾奇 英雄 神奇誕生

“胡仁烏力格爾”中的“胡仁”譯為漢語是四弦胡琴，“烏力格爾”譯為漢語是故事。這是由說唱蒙古族英雄史詩演變而來的一種蒙古族民間文學形態，也稱為蒙語說書，主要流傳在內蒙古東部地區，如興安盟科爾沁左右翼各旗、通遼市扎魯特旗、赤峰市克什克騰旗等地。胡仁烏力格爾所說唱的內容，多取材于蒙漢歷史上的傳奇人物故事。胡爾奇巴力吉尼瑪演唱的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共119小時，以漢民族長篇鼓詞《英烈春秋》為底本，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鐘無艷及太子田丹都是具有神話色彩的英雄。中外學者在研究英雄故事時發現英雄的神奇誕生、英雄的磨難與考驗、英雄的成功與死亡等母題構成了英雄故事的基本形式和敘述單元。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是蒙漢文化交流的成果，本文擬從太子田丹神奇誕生的視角，管窺其中蘊含的蒙漢文化因素。

一、太子田丹是轉世的神

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的太子田丹是天宮的白金龍轉世，而他下凡的原因是在十五年后的湘江會戰中，鐘無艷會被五國的敵軍圍困，無人可以施以援手，只有白金龍轉世方可為之解除困厄，并立下戰功，最后成為齊國的國君。于是在鄲城救駕之后，梨山老母命嫦娥仙子送三顆仙丹給鐘無艷，讓她恢復三天的美貌，做了八年皇后的鐘無艷終于與齊宣王成為夫妻并懷了太子。

英雄是神靈、星宿轉世是漢民族英雄小說中的常見母題，《說岳全傳》{1}中岳飛本是大雷音寺佛頂上的護法神大鵬金翅明王，因為啄死女土蝠星官，佛祖命大鵬鳥降落紅塵，償還冤債。女土蝠星官轉世投胎，嫁給秦檜為妻，被大鵬鳥啄傷眼睛的蛟精轉世為秦檜。《說唐全傳》{2}中寫李元霸是大鵬金翅鳥下凡；宇文成都是雷聲普化天尊下凡；秦瓊是左天蓬下凡等。不僅英雄故事如此，其他題材的小說中也常有這種描寫，比如“三言二拍”中《一窟鬼癩道人除怪》中甘真人的采藥童子凡心未泯，轉世為貧儒吳秀才；《薛錄事魚服證仙》中的神仙琴高和田四妃轉世為薛錄事及其夫人顧氏；《張古老種瓜娶文女》中的文女本為天上的玉女，因思凡轉為韋家小女等都有神仙下凡的內容，而《韓湘子全傳》中的所有人物都是謫降人間的神仙。

蒙古族英雄史詩《英雄道喜巴拉圖》{3}講述了因下界蟒古思（音譯，意為魔鬼）當道，民不聊生，所以天帝讓自己的二兒子特古斯朝克圖帶領佛祖的二兒子道喜巴拉圖下凡鎮壓蟒古思。他們轉世投胎，長大后力大無窮、武藝高強，帶領百姓修筑城墻，經過艱難曲折終于除掉了蟒古思，保衛了自己的家鄉。

由此可見，蒙漢文學中均有神仙轉世的母題，胡爾奇根據漢文母本的基本寫法也結合了本民族聽眾的喜好，創造了太子田丹的轉世神話。

二、太子田丹出生時有神異跡象

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對太子田丹的降生是這樣描寫的：鐘皇后在軍中感到身體不適，她計算身懷太子已有十月，到了孩子降生的時間。于是獨自離開軍隊，走進一片竹林，因為疼痛難忍，昏死過去。這時，一道白光劃破天際，奉王母娘娘之令轉世投胎的白金龍降生了。鐘皇后突然醒來，發現太子周圍發著神光，并飄散著一股異香。

在漢文學中，帝王、英雄們的出生往往都伴有異象：東漢安帝劉祜出生時，不斷有神光充盈產房；東晉元帝司馬睿出生時，產房內有神光，一室盡明；宋武帝劉裕出生時，神光照耀產房，一室盡明；宋文帝劉義隆出生時，有黑龍見西方，五色云隨之；北魏道武帝拓拔出生時，夜晚有光明充盈產房；北魏孝文帝拓拔宏出生時，神光照于室內，天地氛氳，和氣充塞；北齊高祖高歡出生時，房屋周圍有赤光紫氣之異；后梁太祖朱溫出生時，產房內赤紅的云氣直沖云霄；宋太祖趙匡胤出生時，有赤紅的光氣環繞產房，并伴有奇異的香氣經宿不散；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出生時，室內有神光異香；金世宗完顏雍出生時，有紅光照室；明太祖朱元璋出生時，紅色的光芒充滿產房，夜晚不斷有光直透屋頂；清世祖福臨出生時，紅光滿室，香氣終日不散。

蒙古族的文學中也有類似的內容，《大元盛世青史演義》{4}記載，元太祖鐵木真出生時，雙手握凝血如赤石，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蒙古族英雄史詩《英俊的巴塔爾》中的英雄五胡魯黑出生時雙眼迸發著火光，長相異常英俊。又如蒙古族英雄史詩《瑪爾朗的故事》{5}中的英雄瑪爾朗出生時手腳巨大，面如紅火，眼睛炯炯有神，剛出生就能下地走路，滿口白牙，非常奇特。

蒙漢文學中這些具有神秘色彩的描寫，象征著這些主人公將建立新的政權或是建立不朽的功勛，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對太子田丹出生時異象的描摹無疑受到其影響。

三、太子田丹出生即遭遇磨難

在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太子田丹出生時，其母鐘無艷正在行軍打仗，包括宣王在內無人知道她懷有太子之事，無奈忍痛將幼子棄在青龍渠，卻被明員外撿到收養。田丹在明員外家度過了五年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料被大風刮走，從此杳無音訊。十年后，鐘皇后在湘江被五國的大軍圍困，隨毛秋真人學藝的田丹奉師傅之命前來與母親相認，憑借自己的武藝三次沖破重圍，證明自己的身份，最終母子得以團圓。

在漢族文學中，傳奇人物出生時也往往會有這樣的磨礪。《說岳全傳》中岳飛出生遭遇厄難、順水漂流時，上面有許多鷹鳥搭著翎翅，好像涼棚一般蓋在半空，后被王貴所救。小說《三俠五義》{6}中描述包公出生時他的父親做了一個怪夢，認為他是不祥之物降臨，命二兒子包海將他拿去埋掉。包海去錦屏山，見一深坑欲將其掩埋，不料一只猛虎跳出來，把包海嚇走了。大兒子包山知道此事后，跑去山里把包公找了回來，又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偷偷收養了包公。后來包公功成名就，成為宋朝的一代清官。

蒙古族英雄史詩《英俊的巴塔爾》{7}中五胡魯黑出生后，其父用清水把孩子洗凈，放進了毛茸茸的氈帽中。就在打開門的一瞬間，風起云涌，隨后孩子突然消失不見了。后來被一位老人撿到撫養，他見孩子命硬，起名“五胡魯黑孤兒”（音譯，意為不死的孤兒）。孩子長大后勇猛無比，打敗了額爾敦忙來汗派來征討他們的大將軍。額爾敦忙來汗為了抓住五胡魯黑征兵買馬，五胡魯黑趁機來到額爾敦忙來汗的宮中，為了讓他降服，額爾敦忙來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五胡魯黑從妻子那兒探聽到老丈人所信仰的是“蟒古思”（音譯，意為魔鬼），最后殺死蟒古思，讓額爾敦忙來汗真心認錯，立誓不再做傷天害理之事。最終以歡聚一堂為結局。

蒙古族英雄史詩《瑪爾朗的故事》講述瑪爾朗因為出生時伴有異象，薩嘎爾汗覺得這孩子會對國家不利，便派人把孩子扔到了山谷中。薩嘎爾汗的牛倌湛比勒撿到了孩子，并悉心撫養。薩嘎爾汗有三位妃子，寵信最小的妃子，但年過五十卻膝下無子。薩嘎爾汗整天因為無子而苦惱，小妃就出主意，將另兩位妃子殺死，把湛比勒的孤兒接到宮中撫養。后來瑪爾朗大戰蟒古思，火燒他的城堡，把他徹底消滅。瑪爾朗最后娶了美麗善良的薩仁，回到了宮中，除掉心狠手辣的小妃子，得到了廣大百姓的稱贊。

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中，太子田丹出生時即遭遇磨難、考驗，又受天助，渡脫厄難，獲得神奇本領。在蒙漢文學中都可以尋找到源頭，表現儒家所認同的思想：“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8}

胡仁烏力格爾《鐘國母》是蒙古族藝人用本民族傳統說唱的形式演說漢族歷史故事，是蒙漢文化交流的成果。藝人在演說故事時不可能完全照搬故事底本，而是會根據自己的理解和聽眾的喜好進行有意識的重構。胡爾奇巴力吉尼瑪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演唱太子田丹的神奇誕生，既符合漢民族英雄故事的傳統寫作模式，也能夠在蒙古族聽眾中尋找到共鳴。由此可以看出，中華民族文化是多元一體的文化，中華民族的文學也是多元一體的文學。

{1} 錢彩、金豐編著：《說岳全傳》，中華書局2009年版。

{2} 李華龍主編：《說唐全傳》，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3} 巴拉吉尼瑪口述，道榮尕整理：《英雄道喜巴拉圖（蒙文）》，民族出版社1982年版。

{4} 尹湛納希：《大元盛世青史演義（蒙文）》，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5} 道爾吉：《瑪爾朗的故事（蒙文）》，民族出版社1984年版。

{6} 石玉昆：《三俠五義（珍藏版）》，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7} 帕杰、尼·巴圖孟何整理，達·布道海選編：《英俊的巴塔爾（蒙文）》，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

{8} 楊伯峻：《孟子譯注》，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9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