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杰克·倫敦是20世紀初美國著名的自然主義作家之一,在其一系列的作品中表達了對自然界無限的熱愛以及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期盼。《海狼》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本文結合生態批評理論的要旨,通過對兩位男性主人公的分析,可以體悟出杰克·倫敦對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批判,以及對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自然觀的謳歌。作為具有生態意識的作家,杰克·倫敦期冀人類回歸自然,對自然表達無私的愛,并懷著敬畏之心,節制私欲,順應自然規律,重新建構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關系。
關鍵詞:杰克·倫敦 《海狼》 生態批評 人類中心主義 和諧
一、引言
杰克·倫敦是20世紀初美國著名的自然主義作家之一,他的一生雖然短暫,但為美國文學歷史書寫了華麗的篇章。在他頗豐的作品中遨游,我們可以深切領略到自然界的多姿多彩:浩瀚無垠的海洋、冰雪覆蓋的荒原、粗獷的邊疆與文明的城市等。杰克·倫敦在其一系列的作品中表達了對自然界無限的熱愛以及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期盼。《海狼》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這部海洋小說中,杰克·倫敦以兩位男性主人公處理自我與自然的關系所秉持的不同觀念及這些倫理觀點所導致的不同命運結局,昭示出其深刻的生態意識。
二、生態主義思想
20世紀以來,隨著日益嚴峻的生態危機,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在自然界中的地位,反思如何與自然相處。在世界文壇,負有生態責任感的文學評論家們,開始從生態視域解讀文學作品。生態批評作為一種新的范式,為文學評論家們解讀文學作品提供了全新的視角。生態批評家王諾給生態批評這樣定義:“生態批評是在生態主義,特別是生態整體主義思想指導下探討文學與自然之關系的文學批評。它要揭示文學作品所蘊含的生態思想,揭示文學作品所反映出來的生態危機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時也要探索文學的生態審美及其藝術表現。”{1}通過這一定義,我們可以領悟到生態批評作為一種全新的跨學科的文學批評理論,一只腳立于文學文本,另一只腳立于生態大地,協調著人類與非人類的關系。它是在生態主義,特別是生態整體主義思想指導下探討文學與自然之關系的文學批評,旨在揭示文學作品所蘊含的生態思想,彰顯文學作品所反映出來的生態危機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時也要探索文學的生態審美及其藝術表現。
三、杰克·倫敦與《海狼》
杰克·倫敦出生于舊金山,這是一座擁有怡人自然風光的海港城市,他從小就喜愛在海港里駕駛船只,在自然中成長的杰克·倫敦對自然有著更加深厚的情感,他能更加敏銳地感受到資本主義工業化對自然造成的破壞。除此之外,由于家境貧寒,十七歲的杰克·倫敦就已經在一艘捕獵豹船上做了水手,他目睹了狩獵豹的罪惡活動,這一經歷使他對自然所遭受的痛苦有著更加深切的體悟。在《海狼》這部小說中描寫了許多在太平洋上的航行和捕獵豹的細節。杰克·倫敦選用“海狼”——“狼魚”{2},自然界中一種兇猛的魚類作為標題,同時把故事場景設置于廣袤無垠的大海,暗示出作者在這部作品中所蘊含的深刻的生態思想,以及對構建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切關懷。本文擬從生態批評視閾,結合生態批評的要旨,對《海狼》小說中主人公——海狼·拉爾森與凡·衛登進行分析,詮釋杰克·倫敦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構建。
四、《海狼》蘊含的生態主義思想
《海狼》敘述了涉世未深的文學批評家凡·衛登在一次旅途中遭遇海難,被“幽靈”號捕獵豹船的船長海狼·拉爾森救起。力大無窮、冷酷無情的拉爾森強行將凡·衛登留在船上做小工。忍受著拉爾森鐵腕統治的衛登在自然中也經歷著成長,最終成功地返回了文明世界,而拉爾森卻病死在荒島上。“幽靈”號猶如社會的縮影,為我們展現了一幅有關人與自然的畫卷。杰克·倫敦通過對兩位男性主人公的刻畫,詮釋出對以人類為中心的自然觀的批判以及對構建和諧生態關系的期望。
1.拉爾森與自然的抗爭之旅
杰出的生態批評家蕾切爾·卡森認為人類涸澤而漁地對待自然,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支配著人類意識和行為。“人類中心主義”是指:“人類將自己視為地球上所有物質的主宰,認為地球上的一切——有生命的和無生命的,動物、植物和礦物——甚至就連地球本身都是專門為人類創造的。”{3}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將人與自然對立起來,鼓勵人們以統治者的身份去征服自然。
《海狼》中,主人公拉爾森認為人與自然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關系。在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態價值觀指引下,拉爾森企圖以暴力征服自然,違背自然規律,不斷攫取自然資源以滿足自己無限擴大的物欲。小說中的第二十一章描繪了拉爾森與一只鯊魚的搏斗。當拉爾森把廚師瑪格瑞季扔進水里接受懲罰時,鯊魚咬掉了瑪格瑞季的右腳。拉爾森無法容忍鯊魚挑戰他在自然界中的權威,其尊嚴受到了重創,于是極度憤怒,帶領船員對鯊魚展開搏斗。他把鯊魚的嘴“撬到最大限度,塞進了一根兩頭尖的結實的棍子……撐開的上下顎就固定在那棍子上了……鯊魚掉回了海里……命定了要遭受漫長的饑餓折磨——那是一種活著的死亡”{4}。通過對鯊魚的這一懲罰,拉爾森抹擦掉自己所受的侮辱,加強了他至高無上的統治權威。鯊魚是無辜的,但正是拉爾森企圖戰勝自然的心理,將人放置于以鯊魚為代表的自然界生死較量的角斗場中。
18世紀最重要的生態思想家盧梭告誡人們,“永遠不要違背自然規律,永遠不要企圖或幻想人類能夠最終戰勝自然”。盧梭認為自然界有其自然的發展規律,人類應順應自然規律,在自然規律所允許的范圍內,謀求發展。在《海狼》中描寫了許多捕殺獵豹的細節。“甲板被皮毛和尸體蓋滿,被脂肪和血弄得滑溜溜的,船身兩側的排水邊血流成渠;船桅、繩索和欄桿上都濺滿了鮮血。人們仿佛干著屠夫的營生,赤裸的手和胳膊血跡斑斑……從他們殺死的美麗的海上生物身上剝下皮來。”在拉爾森的眼中,美麗的海洋生物海豹只是賺錢牟利的工具。在他的指揮下,“幽靈”號裝載著掠奪自然資源的邪惡欲望,跟著海豹向北走,擄掠著、屠殺著。自然的和諧之美不復存在。拉爾森這個慘無人性的劊子手,為了滿足無限制的物欲,殘殺美麗的海洋生靈。他從未意識到自己貪婪的舉止剝奪了動物生存的權力,破壞了生態的平衡,威脅著人類自身的生存。當“幽靈”號在“努力”島擱淺時,病入膏肓的拉爾森對凡·衛登說道:“這是個海豹棲息地……我撞上了一大筆財富。這簡直是個造幣廠!”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拉爾森依舊執迷不悟,不愿放棄物質欲望。在杰克·倫敦生活的年代,隨著美國資本主義的發展,資本家競相追逐高額利潤,獵殺海豹迅速成為經濟發展中的最主要產業。通過《海狼》杰克·倫敦痛斥了人類嗜殺無度的殘酷暴行,對人類企圖征服自然,違背自然規律以滿足私欲進行了無情的鞭撻。
在與自然的對抗中,由于拉爾森不肯屈服,執意要在風雨中行船,與之抗爭,最終受到了大自然的懲處。暴風雨幾乎撕碎了“幽靈”號。對自然毫無親切感、敬畏感的拉爾森也慘死在自然中,自食其惡果。以自然界為宿敵,試圖征服自然的人,也注定了自身的毀滅。杰克·倫敦以其前瞻性的眼光,看到了以人類為中心的價值觀——萬惡之源,最終只會造成人類自身的滅亡。
2.凡·衛登與自然的和諧共存之旅
人類應如何與自然相處?杰克倫敦借助《海狼》中主人公凡·衛登的形象給出答案。踏上“幽靈”號之前,書呆子衛登過著“隱士”的生活,他“平生只參加過一次露營……卻差不多一開始就離開了伙伴們,回到舒適而方便的屋頂下來”。與自然疏離的他,從未感受過自然之美。然而平靜安穩的生活隨著“馬丁尼孜”號的沉陷,消失在淼淼太平洋的煙波風浪之間。完全置身于代表著自然的大海上的衛登,在與自然的親密接觸中,探索著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具體路徑。作為一名普通船員,雖然衛登無力改變“幽靈”號的航程,但他卻以冷靜的頭腦思考,以敏銳的目光審視船員們對待自然的態度,從而懷著敬畏之心,以自身對自然無私的愛,構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倫理觀念。
小說的起始段就介紹了之所以衛登會在早晨乘船漂流在墨西哥灣中的原因——不是出于對自然的喜愛之情,而是因為他每周都要去拜訪朋友的習慣。缺少與自然交流的衛登,難以覺察到自然之美以及它的治愈力,但這次成長之旅卻給予了他發現自然之偉大魔力的機會。在“幽靈”號船上做小工的衛登無法忍受拉爾森與船員的暴力行為與冷酷無情,他極度苦悶,只得與自然這位忠誠無言的朋友傾訴。他發現自然中怡人的景色有著很強的治愈力,給予其活下去的無限勇氣。因此,作者在描寫拉爾森殘忍暴力統治的時候,總會穿插海上美麗風景的描寫,給予了衛登一片可以治愈身心的潔凈空間。自然是衛登擺脫暴力的避難所,治愈其受到的創傷。小說中衛登說道:“雖然沒有多少時間離開我那沉悶的工作,也一再偷閑去看那亙古長流的壯觀景象。”綠松石色的天空,一塵不染的大海,呈現出藍綢色光澤的海水,灰色的地平線,羊毛樣的白云,如汩汩泉流般低吟的水聲,自然界所呈現的一幅幅美景使衛登飄然遠行,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身處于魔鬼般的世界,他化身為藍色海洋里的一個歡快的樂符,與自然融為一體。自然就像一位親切的摯友、悉心的護士,影響著衛登內心性格的形成,賜予他堅韌的品質,使他敢于直面現實世界的悲慘。
在自然中,衛登體內的男性氣質也逐漸激發出來。剛登上“幽靈”號時,一陣風都可以讓瘦弱的衛登打個趔趄。雖然醫生一直說衛登的“體質超棒,可惜從來沒有鍛煉培養”。他一輩子沒做過體力勞動,干過骯臟的活。家人為他打理起居,他只需一心在屋里從事寫作閱讀活動。然而在此航行中,為了應對粗野的生活,衛登必須起早貪黑地干活,學會了做一系列的事,從削土豆皮,洗油膩的盤子,到搭帳篷,修葺船只。自然猶如一位高深的導師,重新塑造了衛登,使他擁有了強魄的體質。他也為自己身體發生的從內到外的變化而欣喜。
除此之外,大自然的不可戰勝力,使衛登對自然產生了一種敬畏之情。當他逃離“幽靈”號,駕駛小船在海上漂泊的時候,他為大海的“廣闊所懾服”。在暴風雨的日夜里,海洋“以它的咆哮和白浪威脅著……海風以它泰坦式的拳頭打擊這個奮爭的小艇。……(衛登)不出聲地祈求著自然停止她的雷霆之怒”。在此困境中,衛登沒有做出與拉爾森一樣的選擇,與大自然對抗。衛登意識到自然的不可抗力,以謙卑的姿態構建人與自然關系的新秩序。當衛登逃離“幽靈”號后,漂流到一個海豹棲息的小島。在來到這里之前,他一直認為海豹怕人,而在這個尚未被人觸及的海島,沒有人類襲擾的海豹悠然自得,從容不迫地生活著,他們不怕人類。這種和諧的景象是衛登從未感受到的。在這座擁有二十萬海豹棲居的小島上,衛登并沒有把它視為“造幣廠”,而是將海豹和人類等同起來,他尊重海豹的生存權。衛登沒有侵犯海豹的棲居地,而是在一個沒有海豹生活的海灣里居住下來,撲殺海豹也僅限于充饑。衛登以強烈的道德責任感維護著自然法則,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了對自然的友好之情,建構了自然與人的和諧。在小說的結尾,衛登駕駛著修好的裝載著綠色思想的船起航了,他成功回到了文明社會。這一情節設計,也表明了杰克·倫敦希望衛登所擁有的綠色意識的種子能夠在人類社會生根發芽。
衛登在海洋之旅中人格得到了升華,于他來說這是一次心靈之旅,一次親近自然之旅,一次探索人與自然關系之旅。通過對衛登形象的塑造,倫敦謳歌了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價值觀,他希望人們能夠回歸自然,熱愛并敬畏自然,節制私欲,順應自然規律,謀求發展。
五、結語
杰克·倫敦以其前瞻性的眼光創作出《海狼》這部具有生態意義的小說。本文結合生態批評理論的要旨,通過對兩位男性主人公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海狼的滅亡印證了杰克·倫敦對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批判,同時倫敦通過凡·衛登形象的塑造謳歌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自然觀。作為具有生態意識的作家,杰克·倫敦期冀人類回歸自然,對自然表達無私的愛,并懷著敬畏之心,節制私欲,順應自然規律,重新建構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關系,這就是《海狼》這部作品所提供給我們的寶貴的綠色財富。在人類面臨生態矛盾與危機的今天,從生態視域重新解讀《海狼》這部弘揚生態文明的典范力作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1} 王諾:《歐美生態批評》,學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67頁。
② Pitcher, Edward W. The Sea-Wolf: Jack London’s Swinish Title [J]. A Quarterly Journal of Short Articles, Notes, and Reviews 2003(3):42-44.
{3} Carol B. Gartner. Rachel Carson [M]. New York: Frederick Ungar Publishing, 1983:120.
{4} [美]杰克·倫敦:《海狼》,孫法理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127頁。(文中有關該小說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