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胡楊的文人畫精神內涵

摘 要：傳統文人畫中，梅、蘭、竹、菊是最常見題材。到今天，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扎根西北大漠的胡楊作為繪畫史未開墾的處女地，將為繪畫藝術提供無限的創作空間，從而開啟當代文人畫的新路向。

關鍵詞：大漠胡楊；文人畫；精神內涵

[本文系酒泉職業技術學院重點科研項目，編號：xyky[2015] Z-5。項目名稱：《提煉胡楊文人畫內涵，推動“胡楊”主題性藝術創作的研究》]

文人畫形成于元代，文人畫家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抒發他們埋藏于內心當中或豪邁或抑郁的情感。中國文人畫多以梅蘭竹菊展現，它們是品格高雅。高風亮節的象征。生長在西北大漠的胡楊，因適應嚴酷環境的“堅忍不拔”精神、死而千年不倒的“頑強不屈”精神、扎根戈壁大漠的“無私奉獻”精神，契合了中國文人畫精神，逐漸進入當代文人畫家視野。

一、大漠胡楊的審美品格

胡楊是自然界遺留下來的古老樹種，主要生長在西北新疆塔里木盆地和內蒙古額濟納大沙漠，它以堅忍的毅力，頑強地屹立在這荒無人煙的沙漠中，任憑沙暴肆虐，被人們譽為“英雄樹”。

《漢書》曾記載，兩千多年以前，塔里木河下游“多蘆葦、榆樹、梧桐、甘草”，古代史料記載的梧桐，就是現今所指的胡楊[1]。“胡楊”生長在西域，由于它類似楊樹，所以，加一個“胡”字以示區別。

前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在英國劍橋大學演講時，曾專門提到胡楊說：“我年輕時曾長期工作在中國的西北地區，在那浩瀚的沙漠中，生長著一種稀有的樹種，叫胡楊。它扎根地下50多米，抗干旱、斗風沙、耐鹽堿，生命力極其頑強。它‘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被世人稱之為英雄樹。我非常喜歡胡楊，它是中華民族堅韌不拔精神的象征。”[2]

（一）“堅忍不拔”之胡楊

胡楊生長在西北戈壁荒漠，環境惡劣、土地貧瘠。這里，沒有充沛的水源，沒有溫暖的陽光，也沒有人類的精心呵護。為了生存，沙漠河流流向哪里，胡楊就跟隨到哪里，它能夠將根系穿透流沙，“鉆”進大地，去尋找賴以生存的水分和養分，從而得以繁衍生息。幾乎再沒有哪種植物能跟胡楊相比，能夠那么持久地堅守在貧瘠和少水的沙灘，一生一世與風沙對峙，與死寂對峙。

（二）“頑強不屈”之胡楊

生長在西北戈壁大漠的胡楊，有的身材瘦小，營養不良；有的久經風沙，枝干扭曲；有的歷盡滄桑，老態龍鐘，但它們依然能夠在嚴寒中挺拔，在烈日中嬌艷。有的已經樹心枯朽，有的已失去主干樹身，有的主干已經全部枯死，但它仍然能夠支撐起一片蓬勃的金黃，如旗幟般的樹葉在秋風中飄揚。那種“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的大義凜然、誓死如歸的英雄氣概，演繹著三千年的英雄壯舉，胡楊亦成為在逆境中的精神楷模。

（三）“無私奉獻”之胡楊

胡楊扎根于西部亙古荒原，身處逆境、歷經滄桑，但它卻依然保持著海納百川的巨大包容心。它以博大胸懷，把最為誠摯的情和愛，奉獻給了貧瘠、寂寞的西北戈壁荒漠；它甘居戈壁大漠，耗盡身上的每一滴血，綻放著綠色，呵護著生態，并以自己的蒼勁和偉岸，裝扮著浩瀚的沙海；它面對鋪天蓋地的滾滾黃沙和浸入骨髓的斑斑鹽堿，抵御著嚴寒和酷暑，抗拒著風沙和干旱。胡楊“扎根大漠，蔭澤蒼生”，它忠貞不渝、世世代代地守護著西北一片片綠洲，守護和養育著西域這片廣袤瀚海。

二、大漠胡楊乃文人畫荒寒之境

廣袤無垠的大漠，原始，荒涼，神秘，蒼古，生長在西北荒涼戈壁大漠的胡楊，真正具有文人畫荒寒之境。文人畫歷來注重“意境”的營造，所謂“意境”，是一種格調、一種境界，是畫家用筆墨語言所創造的一種氣象，也是欣賞者通過精神體驗感受到的精神高度。

北京大學朱良志教授在《論中國畫的荒寒之境》一文中將中國畫荒寒之境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僅是對中國畫選材進行定向，在中國文人畫作品中寒林疊現，作寒景、造寒意，將荒寒作為一種審美趣尚；第二個層次是將荒寒作為繪畫的一種境界，于寒林雪景中尋幽冷寂寥之趣，使荒寒成為中國畫的一種典型氣氛；第三個層次是將荒寒作為中國畫的最高境界，置于眾境之巔，因荒寒乃畫家宇宙意識和自我生命情調的最完美體現。

“西北宗”山水畫開派鼻祖饒宗頤先生在《中國西北宗山水畫說》一文中提出了“西北宗”山水畫曠遠、窎遠、荒遠的“新三遠”，其荒遠正是指西北荒涼沉寂、浩瀚無垠的大漠。由此可見，“荒寒” 感并不是某些文人畫家荒怪乖僻的趣味，而是中國畫的基本特點之一；不是個別畫家的愛好，而是一種普遍的美學追求；也不是一般的創作傾向，而是代表著中國畫的最高境界。荒，形容蕭條、凄涼，寒則體現的是一種冷逸、清寒之美。中國畫多寒松圖、寒林圖、寒江圖，多枯木、寒鴉，表現寧靜蕭疏、幽遠空靈的意蘊。荒寒之境是傳統文人畫一種廣泛的追求，這與文人的孤傲、放逸、曠遠的襟懷是相通的，與禪的虛、空、靜、寂的境界是相通的。

西北空曠寂靜的戈壁大漠，無邊無際、沒有人煙，起風時，瞬間就會烈風搖簸、飛沙走石、遮天蔽日。置身其中，頓生一種強烈的孤獨感。而荒漠中枯死的胡楊“陳尸”遍野，滲透出死寂、恐怖的氣氛，不知何時死去的野駱駝骨骸躺在地面，呈原始蠻荒狀態。民謠說：“天上無飛鳥，地上不長草，萬里無人煙，風吹石頭跑”，這是一種超然于世俗和喧囂之外、瀕臨絕望的蒼涼之境，這正是文人畫所謂的“荒寒”之境。

三、大漠胡楊進入當代畫家視野

千年中國畫史充分證明，西北山川在歷史上少有畫家重視，更少有畫家移情寫之。以生長在西北戈壁大漠胡楊為題材的畫作，在近現代以前的畫冊中未曾出現，歷代畫論中也不曾提及。

20世紀80年代初期，藝術界的“文化尋根”熱潮使西北成為被關注的焦點，一批畫家沿著絲綢之路來到西北挖掘新的創作素材，在題材上將觸角伸向西北山川，他們開始把大漠胡楊、曠野沙磧、城垣烽隧引入畫面，自此開始出現了以張凌超、蔣志鑫、陳天鈾、毛雪峰等為代表的胡楊專題畫家。

他們用筆墨塑造的胡楊，有的如舞動的少女，有的如剽悍的勇士，有的如龍蛇匍匐在地，有的如旗手振臂高呼的，此乃胡楊生命中真實的縮影，也是胡楊進程中完美的定格。

當代畫家張凌超以畫胡楊享譽畫壇，他數次深入大西北的荒漠里，穿梭于胡楊林間，反復探索，潛心積累。他以酣暢淋漓的筆墨表現胡楊不屈的生命張力，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觀張凌超的胡楊畫作，仿佛聆聽英雄頌歌、生命禮贊，似乎沙塵風暴正呼嘯而來，胡楊挺身迎戰、毫無懼色，他畫中所有的胡楊都無愧為大漠英雄樹、綠洲守護神。

張凌超先生曾談到：當他每次佇立在蒼古的胡楊林里，他的靈魂仿佛受到凈化和洗禮，一種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迫使他要用畫筆抒寫胡楊的原始之美、滄桑之美、悲壯之美，荒寒之美，把胡楊作為歷史、作為文化、作為精神表現出來，以追求天人合一、天地和諧的藝術境界[3]。

四、“墨”寫胡楊，開啟當代文人畫新路向

中國文人畫中“荒寒”包含著生命的溫熱，在王維雪景的凄冷中，我們分明可以感受品味到生命的熱烈，在李成的雪影冰痕中感覺到生機勃勃的喧鬧，在郭熙枯木寒山的陰森恐怖中體味生命的柔意和親情。荒寒之境是畫家精心構筑的“生命蟻冢”，以期安頓自己不為俗系、不同凡響、寂寞、孤獨的靈魂[4]。

荒寒境界顯現出或孤介，或靜寂，或冷寒，或野逸，或枯淡。走進“怪樹林”，儼然踏進了曾經發生廝殺的古戰場，到處“陳尸“遍野，一個個沙丘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胡楊殘缺的軀體，有的似開膛破肚的巨人，匍匐扭曲；有的像斬腰斷臂的勇士，昂首掙扎；有的剖腹不倒，靠在金戟一般的枯樹旁，其形令人難以名狀……

明傅山說：“何奉富貴容，得入冷寒筆？”這里所謂的“富貴容”，就是重彩，而“冷寒筆”，即水墨之體也[5]。唐代王維、張璪善畫寒林圖，開創了以水墨表現荒寒寂寥境界的先河，李成把荒寒和平遠融為一體，極大地豐富了荒寒的美感。水墨簡樸、素凈、率性、本真的特性，最適合表現胡楊獨特的精神品格。用水墨為胡楊樹碑立傳，向世人展示一個生命奇跡，展現她不畏惡劣環境的頑強生命力和不朽的靈魂。

胡楊主題畫創作中，要立足胡楊不屈的生命張力以及生死強烈對比的生存環境，擺脫客觀物象束縛，剝離客觀現實中的色彩，以遒勁的線條揮寫，勾勒胡楊枝干骨架，并運用不同的筆墨技法進行皴擦渲染，將胡楊死與生、枯與榮、老與新各種生存狀態表現得淋漓盡致。同時，有意弱化墨色的色階，達到一種“空”與“寂”的禪意，以營造“海市蜃樓”般荒遠、孤寂、虛靜、神秘的“荒寒”意境，充分表現出西北大漠戈壁超然于世俗和喧囂之外、頻臨絕望的蒼涼，從而開啟當代文人畫新路向。

參考文獻：

[1]王亮，王磊，白靈，馬洪霞，李旻宇.胡楊文化探討[J].內蒙古林業調查設計.2013（01）：128-130.

[2]陳煊.試論新疆“胡楊文化”.新疆林業[J].2009（05）：9-11.

[3]馬明文.生命贊歌——胡楊頌.美術報[N].2007-4-14.

[4][5]朱良志.論中國畫的荒寒之境.文藝研究[J].1997（04）：135-148.

作者簡介：

王權朝，酒泉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藝術設計專業帶頭人，南京大學藝術碩士。研究方向：“西北宗”山水畫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