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學界曾對敦煌壁畫藝術從多個角度進行研究,其內蘊的文化內涵和美學價值在經歷多年的挖掘之后仍不見底。而生態美學是近年來對傳統文化藝術研究的熱點視角之一,故而文章從生態美學觀點入手,用當前的目光重新審視千年前的敦煌。從敦煌壁畫藝術的生態本體論、生態平等觀以及民族生態觀切入,揭示梵我一如、同體大悲、萬族共生思想在敦煌藝術中的深刻烙印,探討敦煌壁畫藝術中所蘊含的深刻的生態美學價值。
關鍵詞:生態美學;敦煌壁畫;藝術
敦煌壁畫由西千佛洞、莫高窟以及榆林窟等552個石窟組成,將歷代壁畫面積總數累計相加可達到5萬平方米[1]。其風格與思想內涵與傳統世俗繪畫之間有著顯著不同,從人與自然、人與萬靈、不同種族文化之間的融合碰撞中,體現出和諧的生態美學意蘊。
一、萬物有靈 梵我一如
——敦煌壁畫藝術的生態本體論
敦煌壁畫以佛教神靈形象為主要描繪對象,其思想內涵深刻烙印著佛教萬靈共生的宗旨,同時又不避俗世,使飛仙之舞同樣縈繞煙火紅塵,一幅幅壁畫中透映著梵我不二的冥想[2]。哲人帕斯科爾認為,自然與人之間從來沒有主導者和被主導者之分,只有從相互理解的角度才能實現生態美學的最終追求。莊周認為天人為一,物我并生,是以人天之間并無分界。而維特根斯坦則認為將自然力外化為異己對象,一味地從自身角度對周遭省察,將讓審美主體失去對周圍事物美學評價中的生態美學維度。在世俗藝術中美學的生態屬性往往遭受摧殘,而值得慶幸的是在遠離塵囂的敦煌壁畫中,天人和諧的生態之美卻得到了體現。
敦煌壁畫受西傳佛教的影響甚深,認為萬物有靈,對野獸草木都不吝給予贊美。莫高窟294號壁畫,講述了五百強盜受到佛法感召而在深林中潛修最終證道的故事,在圖畫局部中森林樹木被當作主要描繪對象,由諸多成佛者供奉栽植。整幅畫卷中透出幽靜、禪定的意蘊。莫高窟285號壁畫,不僅在山巒之上描繪叢林,同時以鹿為生靈代表,從溪飲之時透露出深林中的靜謐祥和。不僅如此,植物在佛教中的象征意義十分濃厚,傳說佛陀證道便是在菩提樹下,更有言道菩提樹共四株,代表常、樂、我、靜。而275窟以浮雕形式塑造了婆娑雙樹的形象,一枯一榮映襯釋迦如來。萬物有靈、梵我一如,不再將自然作為人的他者,而是將主客體界限泯滅,從而實現無緣大慈、同體大悲[3]。
二、無緣大慈 同體大悲
——敦煌壁畫藝術的生態平等觀
敦煌藝術融三教于一體并以佛教突出顯現,在思想范疇中出世的思想占據主流。無常行、無常我,在流轉變動之中佛教對大千世界始終抱持著悲觀態度,由悲觀而悲憫,用信仰在來世構筑光明并向今生投射。是以佛教從不避諱今生的苦難,甚至將苦難作為本我生活的途徑,用懸在來生的烏托邦消除信眾的煩惱。從萬物有靈觀出發,在壁畫藝術刻意渲染血腥和殘忍的場面,再用佛法的安寧祥和消解,是一種直指五濁惡世丑陋根源后作為覺者佛性的回歸。
充滿慈悲精神的本生故事集中在257窟和254窟兩處,單純描繪佛教經文故事的壁畫共有7幅。其中九色鹿本生、尸毗王本生以及難陀出家緣等壁畫作品面向群眾,對佛教的六度本生思想進行宣傳。其中千釘釘身一幅,講述毗梨竭梨王受到敲擊釘身入體的故事,而從故事中國王親屬的表情能明顯看出感同身受、切膚入骨而憂傷不已。另外割肉貿鴿的悲慘故事在世俗中傳播最廣,從壁畫中更能直觀體現出這種殘酷的慈悲。畫中尸毗王一手揚起,阻止要吃鴿子的老鷹。面露自信,表情沉著。此時一個面目兇狠的人正在從他一條平曲的腿上割肉,另有一人持秤稱量所割下來的肉的重量。不知是否是為了避免過于血腥失去了佛教導人向善的宗旨,還是為贊美和歌頌尸毗王慈悲無畏的精神,所以在畫面的處理中并沒有對割肉的血腥進行渲染,而是讓尸毗王仍然具備完好的體膚,所有需要表達的情感都從尸毗王的面容神態中得到體現。無緣大慈,是佛教對慈悲概念的解釋,其中的無緣是世俗語境下的無緣,在覺者眼里萬事萬物之間總有絲絲縷縷的聯系,并隨著十二因緣流轉,彼此之間并無明顯分別。在這幅壁畫中,尸毗王所面對的老鷹并不是他者,尸毗王所保護的鴿子也并不是對象,甚至對那個割肉的侍者而言,也都不能獨立于這場舍己、救贖的事件之外。壁畫的創造者深諳佛理,利用特殊的藝術處理手法將業力展現在圖畫之中,從圖畫內四者的關系中牽連出因果,用瞬時的一幅畫卷拓印了前世今生。
北魏254窟中,本生故事舍身飼虎,以七寶舍利塔作為壁畫的主要描繪對象,將光明、悲痛融在同一幅畫卷當中[4]。并且善用對比手法,將薩埵太子舍身后他兄弟親人的悲痛和太子自身結局的光明作為比對相襯,由悲劇入光明,將慈悲的要義發揮到極致。并且由于這個故事在時間維度上相對較長,因此圖畫作者從多個角度分別刻畫,將內容豐富的故事中內蘊豐富的美學內涵,從而體現悲壯與崇高。
由于敦煌壁畫受佛教元素的侵染程度極深,從純粹意義上尋找探討生態美學的萬靈共處壁畫幾乎不可見。與其他藝術作品顯著不同之處在于,后者通常將人的主導作用大肆發揮,對自然始終抱持著客體印象和改造目的。而佛教影響下的敦煌壁畫卻將人作為自然的客體,將人的主導地位極盡壓制,試圖用人的自我妥協來達成共生目的,并創造生態美學。從現有壁畫資料上看,凡是涉及植物的大多以冥想、靜謐、祥和來描繪,而凡是涉及動物的,則難免出現血腥、壓迫、反抗和悲劇意識。據分析,這是前者缺少侵犯性,而后者弱肉強食的特性所導致的。將現實的殘忍血腥投射到壁畫藝術處理中,并加持因果以期待來生,從而讓自我犧牲精神取代了對顯示殘酷壓迫的無力感,將自身所受苦難曲解成為通往美好來生的途徑。其實這種護生觀點的思想實質并不單純,所構成的生態美學圖景仍脫離不了血粼粼的殘酷印象。
三、萬教平等 萬族共生
——敦煌壁畫的民族生態觀
婆羅門教、古印度教從吠陀天啟時代就形成了一種趨于靜默和自省的宗教思想觀念,在數千年的發展中雖然不斷與其他宗教之間相互接觸,但在教義上始終沒有出現較大的沖突。而這種和平平等的理念更是隨著佛教而傳入中土,與道家靜默無為思想融合為一,形成了內斂的審美風格和包容性極強的理論框架。從民族生態視角來說,世界上再沒有比佛教更具有包容性的宗教了。摩爾根認為民族之間的不理解,主要是因為族群聚居地理環境不同和種族外在形象以及語言等的差異,造成民族文化具有很強的侵犯性和攻擊性。這種攻擊性在西方社會并不能完全通過宗教形式予以消解,長久以來的浸淫甚至讓宗教蒙上了民族的屬性。以穆斯林而言,其民族性與宗教性呈完全的封閉特點,使民族之間的矛盾難以消弭。而猜疑鏈的作用將讓民族之間出現物競天擇的競爭狀態,使戰爭、矛盾愈演愈烈。敦煌藝術在千年的時代變遷和朝代更迭中,融匯多個國家、民族以及多個時代的藝術思想和文化思想。以佛教作為主體框架,通過海納百川的精神從風格、技巧、形式等各個方面反應不同藝術風格,并使之保持一致。從風格技巧上來說,有羅馬時期的雕技巧、古希臘使其的藝術手段。印度教和婆羅門教以及佛教的題材,藏傳文化和中土文化的藝術特點。在地域上橫跨亞歐兩大洲,可以說是世界藝術史上第一次多民族、多風格的大融合。在這種融合下的壁畫藝術中,體現了敦煌寬廣的藝術胸懷,將多民族文化平等融合,并內蘊新的富有生機的新型民族文化[5]。
敦煌壁畫正是因為有著深厚而豐富的民族文化支持,所以對各民族的看法也不脫離平等觀點。從萬靈共生到萬族共生,不僅是生態本體論的進一步延伸,更是對民族文化、社會文化充分理解后所得到的結論。由于多種文化并存,使得敦煌壁畫中關于飛天的舞姿影響了國內諸多舞蹈流派,讓希臘舞蹈和印度舞蹈技巧融匯到民族舞蹈當中。從技術上看,敦煌早期壁畫主要描繪佛教神靈形象,以菩薩和佛陀作為主要描畫對象。另有飛天和藥叉等神祇采用了其他壁畫藝術形式,其中暈染手法十分類似克孜爾壁畫,而龜茲壁畫中的裝飾性暈染、立體性刻畫也為傳統印度壁畫平面構圖手法造成十分明顯的影響[6]。從魏晉開始,敦煌壁畫逐漸出現褒衣博帶的中國風格藝術,注重描畫線條,通過線條和色彩體現立體感和裝飾感。待到隋朝以后甚至連線條用筆的力度和速度,都開始出現刻意的韻律感[7]。
從十六國以后,敦煌壁畫的民族性特點得到充分的體現,其中各民族壁畫技巧的融合逐步深化,讓線條更加流暢、體態更加優雅,明朗婉約布置得體,并且將舞蹈技巧重新引入壁畫創作當中,讓東西方文化藝術充分地融合和交織。而早期樂舞相關壁畫,畫作對象體態袖長不似中原人物,并且其面容高鼻深目往往具有西方民族的特征,但在壁畫中沒有將這些對象刻意貶低。對中土人物和具有中土特征的事物也沒有有意識地抬高。這可能是敦煌壁畫以佛教為基礎,而佛教本就傳自西方,所以消弭了國人對外來文化的敵視情緒。加之西域環境特殊,與西方諸國地貌風俗類似,所以對西方民族文化更加容易接納。
四、結語
敦煌壁畫以其豐富的想象和完美的技巧,在邊荒西陲構筑出一個充滿異域風格和融合性特點的藝術殿堂。佛教思想在敦煌藝術中貫穿始終,導致敦煌壁畫里關于生態環境、大梵與我的哲學本體觀,萬物有靈、萬物共生的生態平等論成為主流觀點。只有在這樣的藝術環境內,才能通過壁畫藝術體現生態美學思想,進而通過引導人的觀念,實現生態美學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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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志遠,山東建筑大學藝術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從事生態美學研究、景觀設計與研究、壁畫藝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