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一個沒有任何脂粉氣的女藝術(shù)家。
她,剛直,率性,并且硬朗。她的人與她的畫一樣,抓人。
在畫里,她用了極大的心血與氣力來描繪那些每日行走在你我身邊的市井百姓,販夫走卒。這些尋常瑣碎的生活場景被陳曦用濃墨重彩的色塊,扭曲拉伸的線條,略顯夸張地表達著。而她的畫,之所以能抓人,是因為她描繪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從1987年開始,是陳曦的“表現(xiàn)主義”繪畫時期。
那時的她,傾盡了自己所有的筆觸與色彩,對中國底層的市井百姓進行了大量真實而又略顯夸張的描繪。這絕不僅僅是因為她想要表達一種憐憫或者批判,而是她自己被那一條條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所吸引了。
陳曦的畫,爆發(fā)出一種非學(xué)院式的原始能量,特別吸引人。濃墨重彩的色塊、游刃有余的筆法、淋漓盡致的釋放,這其間洋溢出了一種粗野的熱情,而這種熱情里夾雜著的則是那丑陋虛榮、喧囂孤寂,但又飽含美好的人生。
1991年陳曦畫的這幅《樓上樓下》,調(diào)子是有些陰郁的淡青色。
場景是醫(yī)院,一個集合了悲、歡、離、合的場所。在這里,能讓你聽到新生命呱呱墜地所發(fā)出的第一聲啼哭,也能讓你看到生命危在旦夕時所延展出的一切姿態(tài)。
“樓上,從門外倉促進來一個待產(chǎn)的女人,她緊閉雙眼,嘴巴張開,神情焦灼的醫(yī)生與護士推著她。而她的哀嚎,讓樓下受傷的人群也有所察覺。于是,他們拼命仰頭望著那個女人。”
物傷其類,畫中人的情感不是他們獨有的。他們代表的是這整片大陸上所有平民的生存狀態(tài),包括你與我。
1993年的這幅《仿膳》,是陳曦帶有敘事性與藝術(shù)家主觀色彩的舊作。其中,強烈的代入感拉近了作者與觀者的距離。

你看,仿膳飯店里,穿梭在黃色的麒麟柱中間的是藕荷色的旗袍裙,頂上是鏤空雕花的中式吊燈。“民以食為天,這一群人圍坐飯桌前,席間大哥式的人物舉重若輕,手中香煙裊裊。而同桌人各懷鬼胎,有捂嘴竊笑的,有扶額出神的,也有詢問菜式的。” 而在繪畫之外,你不僅能感受到稚拙的戲劇舞臺感,還能感覺到在舞臺排演之外的象征意義。
1983年,考入川美附中的陳曦,離開了母親的嚴厲管教,也離開了自己“優(yōu)秀學(xué)生”的刻板印象。在此之前的她,從沒有機會放肆。直到搬進了附中宿舍,坐在自己鋪好的床上,她才意識到今后再也沒有父母的看管,徹底自由了。陳曦說,在興奮之余又好像有點惶恐。
而附中的這三年,用八個字形容就是:年少輕狂,激情四溢。
看新潮小說,學(xué)吉他,喝酒,交朋友,徹夜聊天,那里讓她體味了一生中都不會再有的情感經(jīng)歷。她不愿被規(guī)矩束縛,一心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強烈的好奇心與求知欲也讓她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個粗淺的認識。
“我原籍是重慶,87年我考上了中央美院,當時報考的人很少,全國不超過5個。大家都力求穩(wěn)妥,川美附中畢業(yè)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剡M川美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冒險。而我考的這個第四工作室是每兩年招一次,面對全國就只招了7個人。”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央美的第四畫室堪稱當時國內(nèi)院校中最前衛(wèi)的集體。


當時的導(dǎo)師是三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林崗,龐濤,聞立鵬,同時葛鵬仁先生也一起主持了教學(xué)。1987年是中央美院第四畫室的第一次獨立招生,也是這幾位先生心氣兒最足的時候,他們在陳曦這批學(xué)生身上下的功夫也最大。
沒有任何限制,也沒有既定的框架壓制,央美的教育讓陳曦盡情地釋放自己的天性:“這讓我找到了最接近自己內(nèi)心的、骨子里的東西,那是一種自由的、有力量的、強烈的表達方式。”
“大家一起觀摩,討論,相互啟發(fā),實驗,做展覽。導(dǎo)師和學(xué)生就像一家人似的,經(jīng)常一起喝酒聊天吃餃子。而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導(dǎo)師們會不斷強調(diào)大家在創(chuàng)作時走自己的路,杜絕和別人的面貌想法相近。那真是一段好時光。”
八十年代,這個新事物噴涌而至的理想年代。每個人都夢想成為大師,每個人也都在為這個高懸的理想拼命努力。“當時你可以一下子接觸并汲取到非常多的新思想、新觀念,可以了解到這個世界正在發(fā)生什么,別人正在做什么樣的藝術(shù)。”也正是這個時候,陳曦確立了對藝術(shù)永恒的敬意以及對繪畫的深厚情感。
《被記憶》,是陳曦“寫實主義”繪畫時期的代表作品。

電視機,是這個系列的重要表達窗口。通過它的熒幕,政治、民生、經(jīng)濟、娛樂、科技、體育等各方面的大事件被一一呈現(xiàn)。而《被記憶》系列,以陳曦的個人記憶為時間節(jié)點,國家集體人群的歷史重大事件為主要線索,開始串聯(lián)。
此外,陳曦描繪了很多電視機周邊的小環(huán)境,哪怕是一塊桌布,一副老眼鏡,一個老鐘表都能勾起觀者的回憶。這意味,這畫映射出了非常個人化的體驗。
“2003年非典,學(xué)校停課,店鋪歇業(yè),滿城空巷,街上很少見到人。口罩,是人們出行的必備品。于是,在這兩個限制因素之下,畫里那對攜手過馬路的新郎與新娘顯得格外動人。”
“2005年《超級女聲》,芒果衛(wèi)視的平民選秀節(jié)目,曾一度轟動全國。畫面里,何潔揚手高喊著,而與她同屆的前三名李宇春、周筆暢、張靚穎,均已晉級成為全民偶像。《超級女聲》之所以造成轟動,是因為它讓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看到了‘一夜成名’的可能性。”
1997年至2007年,是陳曦漫長的創(chuàng)作調(diào)整期。這期間,她的繪畫面貌從粗野的個人化表現(xiàn)主義,逐漸減退了表面的狂野感,變得越來越柔和與平緩。
“我要控制好自己的激情,因為我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xiàn)表現(xiàn)主義的東西。畢竟,那是最接近我內(nèi)心的一種狀態(tài)。《被記憶》這個系列是一種內(nèi)斂的狀態(tài),它讓我每天靜靜地坐上數(shù)個小時。那么細致地畫,讓我的眼睛很疲勞。而我之所以能耐得住,都是為了等待最終出現(xiàn)的那個結(jié)果。我做其他的事情,就沒有這樣的耐心,而且我是一個非常容易喜新厭舊的人,始終想要新的東西出現(xiàn)。”
現(xiàn)在,陳曦的目的是走到另一個極端——超級寫實主義,她正隨著她的繪畫走向“超級主義繪畫”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