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美麗卻酸澀,愛情美好卻短暫。本文通過對川端康成《石榴》中“石榴”外形和味道分析,探索了戰時日本國民被壓抑了的人性和矛盾心理以及作家川端的戰爭意識。
【關鍵詞】大和魂;矛盾;反戰;人性
1 漂亮卻酸澀的石榴
小說中描寫的在紀美子家上演的一幕不過是戰時日本國民生活的一個小小的縮影。在如此簡單的一個故事中我們能隱約地感受到人物內心的傷痛與幸福的交織,給人以矛盾之感。那么這種矛盾的感情是什么,又是如何產生的?
主人公內心情感的矛盾和小說中對自然景物不協調的描寫相得益彰。故事背景雖然是深秋,卻給人是溫暖美好之感。
放在走廊上,一粒粒的子兒在陽光下閃爍著。亮光透過一粒粒的子兒。紀美子似乎覺得對不起石榴。
她偷偷地望了望母親,陽光射在隔著梳妝臺的紙拉門上。
這里的陽光,讓人想起了代表著天皇意識形態和軍國主義的白底紅日旗。在當時天皇意識形態背景下,那樣酸澀的石榴(紀美子和啟吉悲劇的愛情)也看起來美好可愛。戰時的天皇意識形態起著“將軍國主義的行為正當化,把國民拉到當權者陣營,以便將戰爭神圣化的作用”。正如田中所提出的“正是紀美子對啟吉的愛,支撐著皇國史觀的存續”,置紀美子痛苦之上的是所謂的日本榮耀。日本文部省從1932年(昭和七年)8月開始就設立國民精神文化研究所,其中重要的職務均由法西斯主義者擔任,并決定通過教師將強調忠、孝、義、勇的“日本精神、國民精神”傳播出去。這也成為了天皇意識形態的核心。昭和七年的啟吉和紀美子大概都是開始接受學校教育的年齡,也便成為了受天皇意識形態影響最深的一代。“在群體中,每種感情和行動都具備傳染性,其程度之強,足夠使個人隨時準備為集體利益犧牲自我。這是一種與本性完全對立的極端,如果不是群體中的人,他很難具有這種勇氣。”《烏合之眾》中提到了狂熱集體中的個人行為有四個特征:自我人格的暫時消退;無意識本能起決定性的作用;情感和思想受的種種影響轉向同一個方向;暗示具有即刻轉化為行動的沖動。啟吉和紀美子都被所謂大和魂的國粹精神所洗腦,作為個體的獨立人格被削弱,自己慢慢開始不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群體可以強大到消滅個人的獨立意識和思考能力,然在這些獨立意識被完全消滅之前,他們的思想與感情就已經被群體同化了”。
2 被壓抑著的人性
由于國粹精神的影響,為了國家犧牲自己原本幸福的生活,和啟吉的靈魂相融合,紀美子感到光榮而“高興”、“幸福”,但是“悲傷”和“難過想哭”的情緒依然抑制不住。推崇集體主義被稱為日本國民特征,其深層的原因是什么呢?追溯其根源,“在日本,地震、臺風等災害頻發,自然條件惡劣,國民生產勞動條件低下,生活非常艱辛,無奈只能是相關的人團結起來組成一個個小規模的集體與自然抗爭”。也就是說,推崇集體主義究其深層原因也是身處惡劣環境中的人為了更好地生存的無奈之舉。據說戰爭年代的家庭婦女是萬能的,為了家人的溫飽犯法的人不計其數。由此,當時婦女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紀美子和母親只是眾多要獨自承擔家庭重擔的女性中的代表,母親嘗盡了其中的辛酸,現在又輪到女兒,這樣的輪回不知何時才能終了。而作為應征的男子,所謂的勇敢也全不是他們的本心。渡邊在紀實小說《戰艦武藏的末日》中這樣記述了這樣的事情:渡邊清是1942年作為水兵服兵役的,他乘坐“武藏號”軍艦被撞馬上要沉沒的時候,他的一個同伴水兵抱著船桅,嘴里喊的不是當時媒體所報道的“天皇陛下萬歲”,而是“媽媽”。在這樣的危難之際,人們喊出的“媽媽”才是他們發自內心的聲音吧。到此,我們了解到戰時下的日本國民內心是由兩種情感相互交織纏繞而矛盾著的。一方面,作為日本國民在國粹精神等的洗腦下,他們為了國家犧牲自己而感到光榮;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本真的人來說,他們的內心是希望家人團圓、社會和平的。
該小說通過石榴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美麗可愛來反映紀美子和啟吉作為日本的國民在天皇國粹精神的影響下甘愿為了國家犧牲自己的愛情并感到光榮的“理性層面”心理,進而刻畫了無數像他們一樣的日本國民的民族心理;通過寫石榴味道的酸澀,將紀美子內心深處對戰爭生活艱辛的恐懼予以外化,進而展現出戰爭年代女子堅守后方的艱難和日本國民發自內心對戰爭的恐懼。昭和十六年川端兩次前往滿洲國考察,他“驚訝于異于政府宣傳的開拓移民們的生活之艱辛”,回到日本后“兩年間,川端幾乎一直處于工作不下去的狀態”,“滿洲國之行讓他倍受打擊”。近藤強調“文學,如果不能植根于無用的世界就無法‘睜眼看世界’”,所謂“無用的世界”是指“能將戰爭和和平一視同仁冷靜地去看待的‘佛之眼’”(p197)。而用“佛之眼”看世界,并不是要論孰是孰非,而是要冷靜地把真相傳達給世人。川端用“佛眼”觀察戰爭中日本國民的生活狀態,形象地表現了“石榴的美麗與酸澀”——“紀美子的高興與悲傷”——“日本國民的民族主義心理與本真心理”這三重矛盾,并逐步推進,客觀地還原并展現了日本國民與戰爭的關系。川端在該小說中將紀美子和啟吉內心最真實的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原原本本描寫了出來。他是冷靜地凝視戰時下日本國民生活狀況的知情者,是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懷疑者,正是這一時期其文學作品的底部暗流里對戰爭的批判情緒開始涌動。
參考文獻
[1]川端康成著.葉渭渠譯.川端康成掌小說百篇[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1989.
[2]田中実.戦爭と川端文學――<日本的超越>のなかの「ざくろ」[J].國語通信(夏號).筑摩書房1991(后『小説の力 新しい作品論のために』[M].大修館書店1996:196-209.
[3]Gustave Le Bon,夏小正譯.烏合之眾[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
[4]南博著.邱琡雯譯.日本人論[M].南寧市: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5]李聖傑.川端康成における戦爭體験について――「敗戦のころ」をてがかりに――[J].ソシオサイエンス2010:P95-110.
作者單位
西安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 陜西省西安市 710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