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愛情一樣珍貴深邃
畢業的第五個年頭,鹿粒擁有了人生的第三枚鉆石。這一次的很大,整整一個克拉,鑲在一個用白金編織的寬寬的指環上,旁邊還附了兩顆小小的藍色寶石,雖然美貌,卻并不適合求婚之類,是一枚非常霸氣的戒指。
跳蚤市場的店主對鹿粒說:“這是一個伯爵夫人的戒指,喏,后面還有她的名字縮寫。這位伯爵夫人自從丈夫去世后脾氣就變得很差,死了之后也沒有人想要她的戒指,她的兒女們就把戒指賣了。你要的話我還可以送你一顆蛋白石做的胸針,也是她留下來的。”
鹿粒拒絕了那枚胸針,很認真地跟店主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后終于拿下了那枚戒指,為此她不得不提前結束假期,回國繼續加班加點地工作。
第一枚鉆石則是大學畢業那一年買的,辛苦存了一年實習期工資,一口氣全部取出來去某家不知名的小店買了一枚鉆戒,只有三十分,幾乎看不見,但她還是很鄭重地將它戴在手上去參加畢業聚餐,并有意無意地擺弄一番。還是女生們眼尖,率先看到了,問:“鉆石?”
鹿粒驕傲地點了點頭,女生們便尖叫著撲過去看。鹿粒幾乎是挑釁地看著齊家暄,他先是一臉錯愕,接著才朝她豎了豎大拇指,那個表情在鹿粒看來,是由衷的。
而第二枚鉆石卻是齊家暄送的,大牌子,五十分,他向她求婚,非常莊重地裝在絲絨盒子里,單膝下跪,玫瑰與香檳一應俱全,鹿粒很輕易地就被打動了,答應了下來。但不久之后她又反悔了,把戒指退還給他,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你還是留著吧,我不想拿著它再送給別人,屬于你的就是你的。”
鹿粒自知再推辭下去,兩個人更加糾纏不清,于是便帶著戒指離開了。
如今這三枚戒指就藏在鹿粒的抽屜深處,只有在寂寞的時候她才打開看一眼,她從來不戴它們,事實上,她幾乎不戴任何首飾。
可是鉆石終究是鉆石,即便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它們也幽幽地發著光,像愛情一樣珍貴深邃并堅強。

像月光一樣停在她的身上
認識齊家暄是一個意外。大三的夜晚,鹿粒對著電腦在學校的論壇上跟一堆男生吵架,吵的主題是:企業招聘側重性別到底應不應該?
男生的觀點很簡單,好不容易栽培一個人,女生們到了一定的年紀卻統統都要辭職回家生子,側重男性也是應該的。
一大群女生大為光火,對著男生集體攻擊,從波伏娃一路聊到《婚姻法》,而這其中又以鹿粒的戰斗力最強,一人舌戰群儒,邏輯清晰,簡單明了。大家足足吵了一個星期,始終沒有吵出一個結果,這時齊家暄冒了出來,道:“這么吵不累啊?走,我請客吃消夜,見面聊。”
他一直默默地觀望著這張帖子,卻從來沒有發過言。相熟的男生都知道齊家暄是出了名的大方,想也不想就去了。鹿粒呢,也毫不怯場,說:“去就去,誰怕誰?”
她一點也不怕他們,原因倒是很簡單,因為她長得美,一雙漆黑的眼睛,白皙的臉,正是所有人想象中的古典美人的樣子。
果然她一出現那些囂張的男生們就鴉雀無聲了,紛紛換上討好的面孔,佯裝理智客觀地分析性別現狀。鹿粒卻始終冷著臉回應他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齊家暄始終笑吟吟地看著她,從未發表過任何看法。只是期間有一次她轉頭與旁人說話的時候恰好看到玻璃上印出的他的影子,半側面,溫柔的目光,像月光一樣始終停在她的身上,她愣了一下,繼而就不再想說話了。
回學校的路上他們倆并肩同行,兩個人都很高,影子落在地上,是頎長的。有幾個男生喝醉了,在前面大聲地唱著歌,而之前憤慨的那些女生也都溫和了起來,捂著嘴巴嗤嗤地笑,這一切,都讓這個夜晚變得溫柔了起來,因為不管是鹿粒還是其他女生,都知道,過了這個階段,以后想要再吵,恐怕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當齊家暄問她有沒有男朋友的時候,她想也不想便搖了搖頭。齊家暄似乎很滿意,隨意地說:“那么我可以追你咯?”
鹿粒也學著他的語氣說:“你可以試試咯!”
譬如朝露一般晶瑩剔透
他們戀愛了整整三年,那也是鹿粒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畢業、工作,第一次租房子,第一次因為工作躲在辦公室的洗手間大哭,第一次跳槽,第一次加薪,第一次升職……
薪水始終不夠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過日子,齊家暄看不過去,偶爾在她錢包里塞一些錢,她便生氣地朝他大喊:“我才不要花男人的錢!”
齊家暄便哄她,道:“好好好,不花。”
他幫家里打理一間小小的工廠,賺錢不多,但比起大部分年輕人還是相當闊綽。閑時兩個人也去一些高檔的館子吃飯,鹿粒始終與他AA,時間久了他也生氣,大叫:“喂!你有病是不是!”
“我就是有病!”鹿粒這么說。
她真是他從小到大遇到過的最難相處的女生,可是,他對她的愛慕從來沒有減少一點點,即便是在最生氣的時候也覺得她美不勝收,譬如朝露一般晶瑩、剔透,有種不屬于人間的靈動。
時間久了他就想要跟她結婚,雖然明知婚后的日子不會好過,但愛情這回事,有時候就是讓人覺得萬水千山也在所不惜。于是他跟她求婚,出乎意料的是,她激動地哭了,像個小女孩一樣捂著臉,那個瞬間齊家暄知道,他會一輩子對她好,除了她,再也不會有別人。
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見彼此的父母就分手了,為了一些現在看來非常滑稽的理由:齊家暄希望鹿粒能換一份略為輕松的工作,而鹿粒正處在事業上升期,不肯放棄眼前的工作。兩個人先是和和氣氣地商量,接著變成了抱怨,再后來開始彼此指責……
大概人在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樣莫須有的堅持,有時候甚至不為什么,只是不想妥協而已。現在鹿粒回想這一切,只覺得有些好笑,雖然這么多年之后她更加堅定自己當時的立場,但她也終于懂得,其實,他們不必非要用分手這種方式解決問題的,他們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探討這個問題。
他們就這樣分開了,期間鹿粒加了薪、升了職,貸款買了一套小小的房子;而齊家暄結識了新的女友,相戀,又分手,也始終單身。兩個人都能聽到彼此的消息,可是,卻沒有再見過。
倘若我們一同被人夢見
齊家暄在與鹿粒分手后認識了新的女友,與鹿粒截然相反,她樂得安于現狀,溫柔、懂事、聽話,做得一手好菜,也擅長搞好與長輩的關系。不得不承認,與她在一起的那兩年,齊家暄的生活充滿了一種暖洋洋的幸福。
然而很多個恍惚的時刻,鹿粒的面孔還是會突然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在他等女友挑完衣服買單的時刻、在她興奮地拆著禮物包裝的時刻、在午夜夢回,覺得寂寞的時刻。
他當然也知道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然而,他并不覺得她們是裝點他人生的花束,她們更像是兩種生活方式本身,一種是世俗的、溫柔的、簡單的日子,一種則像是大海,美麗、廣闊、璀璨,卻充滿了不確定性。很難說哪一種人生更好,但好像,無論是怎樣的人生,跟喜歡的人一起度過才會快樂一些。
齊家暄的心就像陀螺一樣在兩個女生之間兜兜轉轉,他是個負責的男人,負責的男人當然不會因為忘不了舊情就甩了現任,可是誰也沒想到那女孩會先甩了他。再一次的,就在談論婚嫁的前夕,女孩挑選婚紗,化著隆重的妝,拖著大大的裙擺,漂亮得像一個仙子。她看了齊家暄一眼,突然就說:“我們還是分手吧,你喜歡的是別人,沒必要強迫自己跟我在一起。”
齊家暄怔了一下,就是在那時候才明白,無論是這樣的女生或那樣的女生,好像都比他想象中聰明很多。
她說:“不管怎么樣還是很感謝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對我這么好,你千萬不要覺得對我有歉疚,其實我也猶豫過要不要跟你過一輩子,但畢竟一輩子太長了啊。”
說完,她走回更衣間換回了原來的衣服,輕輕吻了齊家暄的額頭一下,道:“那么,再見啦!”
茨維塔耶娃有一句詩說:終有一天,我們會重逢,倘若我們一同被人夢見。
再一次失戀之后的傍晚,齊家暄鉆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的位置用高高的沙發隔開,就在齊家暄剛剛坐下的時候,他前面那桌的人站起來買單,就這樣,齊家暄和鹿粒再次重逢了,兩個人都怔了一下,接著,是鹿粒先打了招呼,她說:“你好啊。”
齊家暄則微笑著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