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徽州文化包含甚廣,其中徽州木雕猶如這皇冠上的一顆璀璨明珠,光彩奪目。徽州木雕用材不局限,雕工多樣,題材來源廣泛。其中不乏有一些精品之作,集匠人之精湛技藝,巧妙構思,流傳至今。
徽州木雕,顧名思義產地在徽州地區的木刻作品。徽州位于黃山腳下古稱新安,北宋宣和三年(1121)建立了徽州府,自此以后有了徽州的名稱。一府六縣是地域概念,府治歙縣,六縣即舊徽州府所屬歙縣、黟縣、婺源、休寧、祁門、績溪。徽州的文化就是誕生在徽州這個在明清時具有傳奇色彩的地區。徽州文化包含甚廣,其中有徽州土地制度、徽商、徽州宗族、徽州名人、徽州教育、徽州科技、新安理學、新安醫學、徽派樸學、徽州戲曲、新安畫派、徽派篆刻、徽派版畫、徽州工藝、徽州刻、徽州文獻、徽州文書、徽派建筑、徽州村落、徽州民俗、徽州方言、徽菜、徽州宗教、徽州地理、徽州動植物資源等。內容之多,范圍之廣,令人咋舌。
我國木雕工藝淵源遠比金石雕刻更為久遠, 早在河姆渡遺址中就發現精美木雕,因此,至少可追溯至新石器時代。今所談的徽州木雕屬于“徽州工藝”中的一種,也是想通過一個木雕這小小的點去領略整個徽州文化的博大精深的面。徽州木雕和石雕、磚雕一并被稱為“徽州三雕”。徽州木雕產生于公元十四世紀到二十世紀初期也就是元末明初一直到清末民初,這一時期是我國封建社會逐步走向衰落的時期。徽商這時開始崛起,成為當時的名流。成功之后的他們,遵循儒家文化的傳統落葉歸根,紛紛回到故鄉,置良田,造豪宅,并用木雕進行內部裝修。徽州木雕依托著徽州文化這一富饒的母體,加上徽商從財力對其大力投入,雖身處于封建社會走向衰落的年代,卻又奇跡地創造了明清期間民間藝術的高峰,成為封建社會晚期一顆耀眼的啟明星。
首先從材質上來說,徽州木雕在選材上不是那么的挑剔,也不會刻意追求木質的堅韌和細膩,在這一點上與江西的木雕、湖南的木雕以及江浙地區的黃楊木雕有著質的區別。在徽州形形色色的木雕中,我們可以見到各種材質的木頭,如柏、檀、椿、銀杏等,在其他地區不用的松樹和杉樹,在徽州木雕中也時常能看得見。
從工藝上來講,明代玉器上的一些特征在木雕上也能找到它的影子,例如“粗大明”,明代徽州木雕的刀工顯得古樸粗獷而質樸美,所采用的線條簡練挺拔,粗放而剛勁,似乎也在向人們展示著木雕的“粗大明”風格。到了清代則一改明代的粗獷、單純而質樸的雕刻風格。對人物進行了過分的雕琢,以精雕細琢為美,少了些明代粗獷而有力度的表現,多了些嬌弱而柔美的感覺。匠人根據建筑物構件的需要,會采用不同雕刻表現手法,如浮雕、透雕、圓雕等。其中浮雕中又可細分為淺浮雕和高浮雕。在明代初期,徽州木雕雛形初現,雕刻手法多以平面浮雕為主,到了明朝中葉,木雕由粗獷走向精細,多層透雕開始取代平面的浮雕。到了清代對精細的追求可謂達到了一個極致,過分地進行雕琢似乎有了些過猶不及的感覺。從題材上來看,徽州木雕作品的題材來源廣泛,多角度體現出了儒家文化的特征。例如孝道、忍讓、中庸、崇王、忠義這些儒家思想中的精髓在徽州木雕上都有所體現。
徽州木雕是徽州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撐拱又是木雕中有特色的一種構件。撐拱也可以叫雀替,在民間又有牛腿和拐子這么一說,其實這些都指的是同一種物件,它是在明清古建筑中上檐柱與橫梁之間的撐木。其主要作用就是起支撐建筑外挑木,檐與檁之間承受力的作用。使外挑屋檐達到遮風避雨的效果,又能將其重力傳到檐柱,使其更加穩固。如圖所見的這件撐拱是安徽博物院的館藏文物,高95厘米。所雕刻題材來源于中國傳統的民間故事劉海戲金蟾。劉海系傳說中道教的一位神仙,道教是起源于中國的本土教派,在明代的《列仙全傳》中,就把劉海列為八仙之一,到了后來才被張果老所取代。在道教中的神仙大多能在歷史中找到他的原型,劉海也不例外,劉海為五代時人,本名劉操,字昭遠,居燕山一帶,曾為遼國進士。相傳受一僧人點撥后,大徹大悟,出家修道,廣做善事,道號叫做“海蟾子”。民間劉海戲金蟾的故事也廣為流傳,北宋詞人柳永就有“貪看海蟾狂戲”。傳說劉海之父是貪官,閻羅令其變為蟾蜍,逐之穢海。劉海學道法救父,鑄金錢系線繩拋入海中,其父遂被救出。又傳劉海戲蟾,蟾吐金錢,接濟窮人。整件木雕采用了圓雕和透雕相結合的雕刻手法。圓雕又可稱作“立體雕”,是藝術在雕件上的一個整體的表現,觀賞的人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看到這個撐拱的各個面。這種雕刻手法對匠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需要根據視角,從前、后、左、右、上、中、下幾個不同的方位去進行雕刻。在這一點上與平面雕刻在難度上有了巨大的差異,它是屬于三維立體雕刻,難度較之平面雕刻大得多。在徽州木雕技法里圓雕屬于難度系數大的那種。透雕則屬于清代才出現的雕刻手法,講究對人物進行更加細膩的雕琢,它與圓雕結合在一起,讓這件撐拱人物更加生動立體,也更加富有藝術的生命力以及表現力。
好的徽州木雕總是形神兼備,在這件撐拱上就能看出這些特點。首先從形上來說,匠人很好地把握了這件撐拱人物、動物以及樹木的形態,力求在創作的過程中做到“形準”。所謂的“形準”,就是對人物動物以及樹木的整體比例把握,使之構圖符合人們視角比例效果。這件撐拱的背景是一棵老松樹,枝干略顯稀疏卻蒼勁有力,枝頭茂密的松針和滿滿的松果顯示出它旺盛的生命力。樹下則有兩個笑容可掬的孩童,梳著齊刷刷的劉海,肉乎乎的小手、胖嘟嘟的小腳、圓滾滾的小肚子無一不透露出頑童之可愛,手拿著串錢的線繩去戲弄金蟾。這里還有一典故,現今愛美的女孩隔個數日就說要去剪下劉海,其實劉海的原型就是道教神仙劉海額前那整齊的短發,劉海一詞也就是由此流傳下來的。匠人對孩童及身后松樹的比例把握十分恰當,構圖精準。初看徽州木雕,常有一疑惑,總認為徽州木雕中的人物都挺一大肚子,既不美觀也不符合比例,頗有形不準之嫌,后遇一名師指點,告之:“徽州木雕的撐拱全在頭頂,須仰視才見,觀賞角度的不同,會影響了人物的造型。”我更換角度去欣賞了這些,人物比例立有不同,人物腹部不再有突兀之感,倍感線條之流暢,刻畫之精準。
對神態的刻畫,也是構成一件精品徽州木雕不可缺少的條件。可以是人物的面部表情,也可是手勢之類。二個孩童胖乎乎的笑臉面露微笑,衣袖隨風而飄拂,露出少許皺褶。前一孩童端坐在地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其余三指彎曲,似乎在計算著什么,又或在念咒語。后一站立在地上,手拿串錢的線繩戲弄金蟾。反觀那二只金蟾,麻癩的皮膚,讓人看了有些寒磣,張開口惡狠地咬住線繩的二個穗子。所有的神態均有準確的表現,體現匠人精湛的藝術表現手法。
“匠心獨運”也是構成精品徽州木雕的必須條件之一。我粗淺地認為雷同和千篇一律會毀掉藝術,藝術在于創新以及與眾不同。工匠賦予了徽州木雕生命,其巧妙的心思注入其中,讓其與眾不同,拒絕平庸。匠人整體采用了圓雕和透雕二種雕刻手法,這二種雕刻手法在木雕技法中可以說是難度系數較大的。通過這二種手法雕琢出的這件撐拱能讓觀眾從幾個面來欣賞都有不同的感覺,整件作品的立體感增強。所雕背景松樹上碩大的鱗片狀樹皮,表明這是棵古樹。兩孩童劉海衣袖上的皺褶,串錢線繩的扭曲表現了個有風的環境,風不好用雕刻手法予以表現,但聰明的匠人通過對其他物體狀態的刻畫,來間接表明在有風的環境。另用透雕手法雕刻出二股串錢線繩因風而飄蕩彎曲,一金蟾雙腿蹬在席地而坐劉海童子的左手上,奮力一躍,拼命咬住了線繩末端的繩穗。所雕二劉海孩童和二只金蟾神態形態各不相同顯得頗為傳神而生動。為何同時出現二個劉海孩童和二只金蟾,這大約是古人講究成雙成對這一原理。匠人通過精湛技法,對微小處的細節刻畫,獨特的構思讓這件撐拱背景樹木顯得蒼勁有力,人物靈動,整體結構性強,不落俗套。
古徽州這一神奇的土地孕育出了徽州文化,隸屬于徽州文化中的徽州木雕同樣在徽州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汲取營養,蓬勃發展。現今的徽州木雕狀況卻有些讓人擔憂,有些因為年久失修而受損嚴重,有些則遭到人為的破壞而殘破不堪。每每在徽州地區目睹這一情況,仿佛聽見了這些木雕發自內心的吶喊,“救救我們”。保護這些古徽州的木雕也就是在保護徽州的文化,功在當代,利在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