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謂“目錄之學,學術之史”,大多目錄學史的書籍即自“文”、“獻”二字原意始,從“目”、“錄”二字正名起,敘述目錄學整體流變的過程。而王錦民先生的《古典目錄與國學源流》一書,從文獻、學術、目錄三足鼎立的關系開始,一面梳理目錄學流變,一面考鏡學術史與目錄學相互映照的關系,是有關目錄學書籍中給予史學觀照的經典之作。
【關鍵詞】:史學;關照;目錄;源流
一、何為“史學觀照下的獨特思考”
提及目錄學的肇始舊事,必要提及“政駿”父子二人,劉向、劉歆父子二人皆出自楚元王劉交一支,是劉姓宗室。而向、歆父子之于目錄學最大的功績便在于明確化、規范化了六分格局。先秦以來不自覺的經驗分類轉為性質分類,并且是有意識的。實際上,所謂“按本質分類”是一種較為主觀的思維,而非客觀。因為靠長久積累“經驗知識”所成的類別才是客觀的結果。中國傳統學術淵源頗深,而又分流廣布。漢書藝文志最切要的是為我們梳理了一種中華傳統學術源流的龐雜系統。再如楚辭、戰國策等能夠化簡為冊、流傳后世便是其二人及其帶領的校書者的功績。但我們不能說在劉向之前,這一浩蕩的學術支流就并無潛在的歸類傾向。
可以說這是一種尊崇儒術的學術傳統,而這一學術傳統直接反映到了目錄之中,形成了以“六經”為主的目錄系統。而在王錦民先生的《古典目錄與國學源流》中,可以清晰地察覺到作者對于“佛”、“道”不應被打入“專科目錄”窠臼的呼吁。其原因在于,作者認為學術史與目錄學的互動和呼應極為重要,特別是觀照目錄學史的基礎是學術史。相較于其他關于目錄學的書籍,該書中關于佛藏與道藏的介紹是非常精當與豐富的。全書共分十四章,除了其中第七章、第八章論述了佛藏;第九章論述了道藏。其余基本是按照一般目錄學史的時間線索,回歸了一般目錄學史的基本范式。
這里歸納了作者在書中各處零散提到的,學術史與目錄學的幾處明顯互動,并將其概括歸納為兩類,一是列舉學術史的變化影響目錄之例,二是列舉目錄的結構設定影響學術史之例。
二、書中列舉學術變化影響目錄之例
中國傳統學術史的評論肇始很早,《莊子》其中的《天道》一篇是關于學術史最早的自覺論述。“lt;天下gt;篇,為最早的一篇中國學術史;批評先秦各家學派的論著,以這一篇為最古。”其中闡述了傳統“內圣外王”的目標宗旨,基本后世各官修藝文志無不論述六經的學術目標,《天道》一篇就很早地論述了《詩》、《書》、《禮》、《樂》、《春秋》的學術意義,并且做了“道術將為天下裂”的預測。我們可以看到這種體系已經很早就建立起來,并且在此后一直基本貫穿于整個學術史。
例如,在七分法逐漸向四分法的轉變過程中,《七略》中六藝略的“春秋”類目轉變為四分法的“史部”,相較于后世成熟、規范的史部,《中經新簿》中偏向史部的“丙部”分為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也并不能完整全面地反映史部的準確范圍。況且其中皇覽是類書,但隋書中記載梁代的《皇覽》概況,“《皇覽》一百二十卷繆襲等撰。梁六百八十卷。梁又有《皇覽》一百二十三卷,何承天合;《皇覽》五十卷,徐爰合,《皇覽目》四卷;又有《皇覽抄》二十卷,梁特進蕭琛抄。亡。”,梁代距魏較后世更近,梁代有著豐富的關于《皇覽》的書籍積累和學術積累。我們可以反向推知,在《中經新簿》的時代,《皇覽》的學術影響更為深遠,所以在目錄中自成一類,且卷帙浩繁加入丙部。學術流變確為影響目錄變化的直接因素。“只是尚未有經史子集之名,二級目類也不太嚴謹而已。”[1]隨著后世史類書籍的豐富,一個“春秋”已經不堪使用。
《孟子》升經運動也是學術之變影響目錄學的典型例子。在漢書藝文志中,“孟子”一詞僅僅出現了兩次,一次是短短十六字,“孟子十一篇,名軻,鄒人,子思弟子,有列傳”,另一次是在兵書略中的“《孟子》一篇”。《隋書經籍志》中,相較于漢書藝文志,對于孟子的記載多了起來:“《孟子》十四卷齊卿孟軻撰,趙岐注。《孟子》七卷鄭玄注。《孟子》七卷劉熙注。梁有《孟子》九卷,綦毋邃撰,亡。”
再如,東晉時期的士族門閥特色對目錄也產生過顯著的影響,由于這一時期重視家學傳承,像所謂“南、董、政、駿”這四人般的高學之士不一定能夠掌握經典、校書中樞,而編纂目錄修史的權利多控制在士族子弟手中。因為這一階段學術史呈現出來的特殊性,大量的家譜、族譜類書籍產生,需要一個類目適應它,譜牒學的分類就自然產生盛行了。
三、書中列舉目錄變化影響學術之例
該書并未從“目”、“錄”二字的各自含義開始解釋,而是把“目錄”整體一詞作為文獻與學術的結合點來看,從目錄來看文獻與學術的變化。
除了上述學術史的變化影響目錄之外,反之亦然,目錄的變化也會影響著學術史的變化。但是二者不同的是,目錄的變化多緣起于目錄編纂者的主觀架構,是一種由一統到多元的文化自覺行為。而學術史的變化緣起于某時期的儒林、學術風氣,或受到當時宗教的風行傳播,更多的是由多元到一統的趨勢。
關于學術格局,一路是傳統以來尊崇六經的格局,“這樣一來,六藝,諸子,詩略,兵書,術數,方技等六略,就不是并列而單行的六種學術而已,而是從屬于一個‘中心——邊緣’的有機關聯結構。” 另一路不能忽略的是王錦民先生在這本書里提及的以學術史分野的儒釋道三大格局。與傳統的目錄格局七分到四分不同的是,三大源流的構架分類背后當然隨之的是儒、釋、道三大目錄系統的分類。王錦民先生在該書中也強調,“這不是要分裂中國古代的目錄學,而是使其更加多元化,既相互獨立,又交融互補。”這種以學術史為基礎來考量目錄學史的視角無疑是極具價值的,也拓展了一直以來六藝為中心的格局。在劉向校書的過程之始,劉向自己負責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而兵書、術數、方技這后三略則分別由任宏、尹咸、李柱國以校,這就可以看出一個中心與邊緣的格局。由于在初始設立了這樣一種輕重格局,學術之中的顯微好惡、內容架構都沿其繼續豐富。
佛藏、道藏多被設為專科目錄。以佛教目錄為例,相對于漢志的成書年代,佛藏、道藏的文化土壤還未培養,更無從談及佛藏與道藏兩大目錄。再者,“佛教目錄之興,蓋伴譯經以俱來。”[2]佛教目錄的產生基于“譯介”,而一般并非出自本土的宗教,其譯介過程是需要一個較長過程的,第一部專門錄漢代諸家譯經佛錄為《漢錄》,已是在魏高貴鄉公曹髦之時,作者為僧人穎川人朱士行,他“甘露五年(公元二六○年),發跡雍州,西渡流沙”,開西行取佛法之先河,姚名達也在《中國目錄學史》中列圖表說明,第一部佛教目錄《漢錄》在甘露五年之前,此時距離“夢金人”的東漢漢明帝,早已更朝換代。
以學術史的眼光觀照目錄學史,其至少有兩點原因:其一,中國傳統學術史中強烈的政教化特征使得目錄的編撰過程極易為框架所限制,像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開篇的介紹無一不體現著政教化的特色。其二,文獻、目錄散佚情況極為常見,但學術源流的演變很難完全消失或被完全破壞。倘若“好治宮室”的魯恭王未巧合地破壞舊宅,從而激發武帝“廣開獻書之路”,倘若當時人用幸存的農技卜筮來建立目錄,那如今我們看到的目錄體系可能是完全另番樣貌,而這一定是不全面的。
目錄一方面能夠作為前代學術的積累,一方面又是學術史的照鑒。用一種承繼前代學術的角度來思考目錄學與學術史的關系,《古典目錄與國學源流》一書中的目錄學史視野和學術史視野無疑是極具價值的。
注釋:
[1]來新夏、柯平主編,《目錄學讀本》,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4年2月第1版,第42頁。
[2]姚名達,《中國目錄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12月第1版,第1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