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楊：和毛澤東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與毛澤東家人一起去韶山

1993年12月18日，波音737民航滿載著去韶山參加紀念活動的100多名乘客。但沒有人知道，這位偉人的后代此刻就坐在他們身邊。

李訥，毛澤東最小的女兒，也許在人們心目中仍然是那個扎小辮的小姑娘。但那時她已經50多歲了，一件深藍色的中式罩衣，一條肥大的淺灰色罩褲，使她顯得極為樸實，只有琇瑯鏡片后那派酷似毛澤東的臉，透露著她的不凡。她把身邊的王景清，親切地稱為“老伴兒”。多年來，這位早已退下來的軍人一直關照著身體不好的李訥。王景清和李訥一樣，完全保持著“老八路”的裝飾，身著一套老式軍裝。

邵華，毛澤東的二兒媳，毛岸青的愛人，當時是全國政協委員、軍事科學院百科部副部長。她一身戎裝，佩戴著大校軍銜。在毛澤東的兒女中，她大概是當時唯一還在職的人了。這使她不僅有了更多出頭露面的機會，也肩負起了更多的責任。此刻，她正和她的兒子坐在一起隨意地談論著什么。

毛澤東的孫子毛新宇，乳黃色的皮衣中，一副高大寬厚的體魄，超出一般人。他給人的印象完全是那種純正、善良的青年。他雖然不記得自己是否見過爺爺，但他對于爺爺的崇拜超過任何人，這大概是血緣給予他的一種啟示。

劉思齊，毛澤東的大兒媳、已故毛岸英的愛人，雖然已經60出頭，但風采依舊，墨綠色的羊皮外套，暗紅色的長褲，使她看起來像只有40多歲的人。她就坐在我（即本文作者楊楊）的前面，坦然、隨和地與人談笑。

板倉：毛澤東愛妻安息著的山鄉

板倉是楊開慧的家，在長沙清泰鄉。剛下飛機時，大家都嚷嚷著這次一定要去板倉看開慧媽媽，于是我們到長沙后的第一站就是去板倉。

車行駛在鄉間公路上，車廂內一陣歡歌笑語。李訥和思齊前不久剛一塊兒來過韶山，邵華卻與大家好久不見了。思齊和邵華始終同坐一排，有說不完的家常話，思齊還拿出一大堆女兒、兒子的照片給大家看。

同王景清坐在一起的李訥，十分喜歡侄兒毛新宇，他們倆的話聊得很投機。李訥對毛新宇說：“你得下定決心減肥，首先是鍛煉！”“是啊，是啊！”毛新宇答道。

對于奶奶的家鄉板倉，毛新宇并不陌生，他已來過好幾趟了，“為了紀念奶奶，這個地方有許多‘開慧廠’、‘開慧店’，清泰鄉已改名‘開慧鄉’”。兩個小時后，“楊開慧故居”呈現在我們面前。

“楊開慧紀念館”的第一幅照片，就是人人都熟悉的那張楊開慧在上海與岸英、岸青的合影，照片上溫柔嫻靜的開慧坐在那里，懷里抱著一個，身邊站著一個。大家在這張照片前佇立得很久，李訥笑著說：“我每次看到這張照片，都覺得他們那么可愛，很想抱一抱！”

“人家抱你還差不多！”思齊打趣。

“你看毛毛多像奶奶！”李訥說著，用手捂著照片上楊開慧的下半邊臉。毛毛得意地聳了聳肩。

緊接著，我們來到“毛岸英展覽室”，這里匯集了許多毛家珍貴的家庭歷史照片。這么多親人湊到一起，觀看自己公開發表的生活照，這可能還是第一次，所以大家的議論特別多。

“看，（19）38年這張在莫斯科和平國際第二兒童院的照片上，怎么沒有岸青？”邵華說。

思齊站在一張1940年秋、岸英在蘇聯伊萬諾沃市共產國際加入蘇聯共產主義青年團的照片前，佇立不前。

“這是你們，快來看！”李訥指著1949年10月15日岸英和思齊的結婚照片喊。照片上，英俊的岸英摟著思齊，甜甜地笑著。“在那個年代，這算是很開放的了！”思齊告訴大家，“那時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哩！岸英非要這樣摟著我的肩膀！”

“在莫斯科留過學的毛岸英，感情奔放，豪爽豁達！”劉思齊后來告訴我，他們的結合幾乎是一見鐘情。

一張1949年毛澤東和岸英、思齊以及李訥在一起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長辮子的思齊和穿背帶褲的李訥不知在說些什么，只見李訥小嘴鼓鼓地噘著。

“這邊還有大哥！我嘴里含著一塊糖，開始我向大哥要糖吃，他不給我，照像的時候我正賭氣，人家叫我別不好意思。”李訥向大家介紹這張照片的背景，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說“你們照張像吧，在這張照片前！”李訥連連擺手說：“不照了，不照了，這種擺布很難受。”

說話間，我們走出小院，來到修在山坡上的開慧墓地。這個開慧墓，是邵華一手籌劃建筑的，為此她多次往返于北京與長沙之間，如今望著這個美麗動人的雕像，人們都贊譽連聲：“你們看這個開慧媽媽多像仙女啊！”

“真是個賢惠的兒媳！”李訥感動地說著。之后，她脫去大衣要獨自在這兒留影。

“你怎么還是這件藍罩衣？”思齊走上去整理李訥的領扣。

“那年我一次就做了4件，這是最新的了！”李訥身上的那件中式罩衣，在眼前這雪白的雕塑旁顯得格外樸素，還有那件肥大的灰色褲子，使人總是疑心那是主席的舊衣服改的。從頭到腳，李訥只有那副眼鏡，透出城里人的氣息，我們的一起參觀開慧墓的長沙鄉下人，也比李訥穿得火。

“咱們掃掃墓吧！”隨著李訥的號召，大家一起躬下身去，撿起了墓前的雜物。

藍天白云之下，蒼松翠柏之間，開慧墓格外秀美。板倉，這個毛澤東愛妻安息著的山鄉，此刻充滿了她的后代那爽朗的笑聲。我們在她的墓前三鞠躬，默默祈禱：“安息吧，開慧媽媽！”

滴水洞前講傳奇家史

邵華他們大概都是多次去過滴水洞，所以和我同去滴水洞的僅有毛新宇，他說不是他沒有來過這里，是因為這里有他家的祖墳，他幾乎年年都來。

我和毛新宇徒步登上了滴水洞后名叫龍頭山的山脊，站在這里極目迥望，韶山方圓幾十里盡收眼底。之后，我們又來到“虎歇坪”。傳說很久以前，這里曾是老虎落腳之地，故名曰“虎歇坪”。我和毛新宇席地而坐，在這“虎歇坪”上攀談起來。

“能講講‘虎歇坪’嗎？”我問。

“‘虎歇坪’是我們家的祖墳所在地。”毛新宇講起這段歷史來十分專注，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過去，山里的風水講，山上有100只老虎，經常在山上休息，所以叫‘虎歇坪’。后來我爺爺的爺爺、祖爺爺葬在‘虎歇坪’。我祖爸爸是道光年生、同治年死的，后來山上的老虎變為72只，山上有一個標志，有一個亭子上刻了72只老虎。時人云：‘龍頭山，虎歇坪，聚龍之靈，集虎之威；通三山之風，定八面之氣，藏龍臥虎，風云際會。’因而被當作風水寶地。我爺爺鬧革命時，湖南軍閥何鍵打不過紅軍，要來這里破風水、搗龍脈、挖祖墳。有一農民帶路，把地主一個祖墳挖了，就把這個墳保護了起來。為怕再遭破壞，就把這個祖墳碑放倒埋了起來（這塊碑我們剛在‘茅棚’里看到，是毛澤東祭他的祖父毛恩普的。現已挖出）。后來，爺爺在1959年看望他爺爺的祖墳時，湖南省委把山上的老虎打跑了，而我爺爺自從1959年回來后再也沒有上過山。”

滴水洞的神秘面紗已經揭開，這里如今已成為韶山主要旅游景點之一。

毛新宇被深深打動了，他回憶說：“爺爺離開我們那一年，我才6歲，6歲的我懂得還不多，但那舉國哀痛的情景卻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曾盼望著讓我爬上膝頭、給我愛撫和歡樂的爺爺，是多么偉大、多么不同尋常。”

當年22歲的毛新宇，正在北京大學讀研究生。人們都說，他繼承了爺爺許多的遺傳基因，除了體型相貌相似之外，還包括喜愛歷史、愛聽京劇、游泳爬山，甚至飲食習慣方面。

在韶山和毛新宇相處的日子，我發現每天清晨別人還沒有起床，他就早已爬到附近的山坡上，一個人默默地散步、吟詩。

一次，在韶山松山賓館住宿時，早上起來，我又看到毛新宇一個人在竹叢中散步，便趕上去問他，“你最喜歡吟什么詩？”

“《沁園春·雪》”，毛新宇自豪地吟誦道，“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這是多么氣勢宏偉的詩篇啊！每次吟到這里，都不能不使我感到豪情萬丈！”

說完，毛新宇繼續吟誦著這首詞，一個人向叢林深處走去。翠竹青青，晨霧裊裊，毛新宇那寬厚壯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里，那一片蒼翠的山野，融入藍天……

（摘自《中華兒女》2013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