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北京市委的領導情況
1966年11月至1967年1月,(北京)新市委已經癱瘓,我們不能在市委正常辦公了,就搬到京西賓館辦公。這樣,又遭到“中央文革小組”的指責,他們說市委怕群眾,已經變成地下市委了。
于是,新市委的領導陸續被整了下去。我(即吳德)還算幸運,繼續艱難地工作著。以后,市委又補進了劉建勛、雍文濤。劉建勛是從河南調來的,他任華北局書記。李雪峰走時,我提出我實在干不了,李雪峰就把劉建勛調到市委,事實上讓他負責市委的常務工作。雍文濤是從廣州調來的,他是廣州市委書記,“文革”前調到國務院任文辦的副主任,好像兼任了中央宣傳部的副部長,然后又兼任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負責學校、學生工作。還從外交部調丁國鈺到大學工作委員會工作,外事口先是調李清泉負責,后來改為丁國鈺負責,大學工作委員會撤銷后,丁國鈺被留下來了。又從北京衛戍區調黃作珍任市委書記處書記。
劉建勛后來被調回河南,雍文濤被揪斗后提出回廣州,這時沒有辦法了,又調衛戍區的政委劉紹文任書記。
北京市沒有市委時,有黨的核心小組,核心小組的組長是謝富治,溫玉成任第一副組長,我是核心小組的成員。溫玉成調走后,我任核心小組的副組長,謝富治還任組長。
“楊、余、傅事件”后,調溫玉成任衛戍司令。“九大”以后,溫玉成調走,吳忠任司令。吳忠是駐錦州的40軍的軍長,他調到衛戍區任衛戍司令后,又任市委書記處書記,分管政法工作。
當時,劉紹文、黃作珍、吳忠、楊俊生這4位軍隊同志都曾進過北京市委書記處。
1972年,我任市委第一書記,又調了倪志福同志任第二書記。“文革”期間,市委的領導情況大概這樣。
“文革”中的混亂秩序
1966年8月,中央召開了工作會議。中央工作會議結束,我們組織市委的干部到民族飯店聽傳達。但情況很亂,造反派占據了會場,會議未能開成。
這以后的一天,我在李雪峰家里談工作,少奇同志來了,他提出要到下邊蹲點,取得感性知識和經驗。少奇同志選擇了建工部的北京建工學院,那個學院的學生比較少一些,學生也還沒有分成派。
我不知道少奇同志去了多少次,我們北京市是由李雪峰同志陪他去的,“中央文革小組”指定戚本禹陪同。后來,建工學院也分成了兩派,“八一”派的造反派圍攻了中南海。
鄧小平同志在人民大學蹲點,我陪著小平同志開過一次全校大會。會議是辯論郭影秋有沒有錯誤,同時去的有陶鑄同志。小平同志在這次會議上針對正在盛傳的“二月兵變”進行辟謠,說沒有這回事。
這段事情太多,我記不清,談幾件事。
新市委成立后,李雪峰讓我找劉仁(市委副書記)談一次話,問一問劉仁還有什么問題要交代的。我和馬力一起去的,馬力當時任市委的秘書長。我和劉仁原來很熟悉,我們曾在晉察冀一起工作過。見面后,我問他還有什么問題需要說,他說沒有什么要說的了,彭真犯什么錯誤我就犯什么錯誤。談話不多,我也沒有說什么就走了。
當時,葉帥是中央首都工作組的負責人,他看到北京很亂,提出要我們將劉仁和其他市委領導同志送到外省監護。我對葉帥說:送到外省需要中央通知,北京市不好出面直接與各省聯系。為了避免意外,我決定先將劉仁等同志送到昌平清華大學的分校,建一個伙食單位,實際上保護起來,防止被造反派揪斗和亂打。
有人直接給江青寫信,將這兩件事情報告了。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組”的人把我找去,江青說有人來信揭發我和劉仁密談,她問我與劉仁都談了些什么。我說沒有談什么。她就把我將劉仁等人送到昌平一事作了一頓訓斥,指責我包庇“黑幫”、保護“黑幫”。“中央文革小組”立令我們第二天將這些人弄回來,交給群眾,不許有誤。
據楊成武同志后來告訴我,在一次會議上,江青、王力、關鋒、戚本禹說我是壞人,說我包庇“黑幫”。周總理便問楊成武認識不認識吳德。楊成武說:“在晉察冀時就認識了,他不是壞人。”江青等人的文章沒有做成,我逃過了一關。
那時,劉仁同志被整得很慘,家也被抄了。劉仁同志是很堅強的,他只是說彭真犯了什么錯誤他就犯了什么錯誤,別的沒什么可說的!劉仁同志有心臟病,后來死在獄中,寧折不屈。

“破四舊”變成“打、砸、搶”
“八一八”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后,“破四舊”迎風而起。這件事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時,已經產生了“西糾”,說“破四舊”是他們發起的,我懷疑。我估計是“中央文革小組”發動的,北京市委并不清楚,我問過李雪峰,李雪峰說他不知道。
“破四舊”超越了常規,在它的名義下,抄家、傷人、打死人的情況出現了。他們到處破壞,甚至破壞到了中南海里頭。中南海北院紫光閣后邊的武成殿房,康熙題寫的一塊“下馬必亡”的碑石都被紅衛兵抬走了,后來四處找尋才找回來。紅衛兵還把中南海院子里的一些石獅子抄走了。堂堂的國務院也在劫難逃。
首都一帶頭,“破四舊”運動便發展到全國,演變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打、砸、搶”,涂炭生靈,涂炭神州。
1966年“破四舊”后,一天,毛主席找我去匯報“破四舊”的情況。當時,林彪等人也在場。我在匯報前的想法是想向毛主席反映一些真實的情況,剎一剎這股風。我匯報說市委沒有力量控制局面,解決不了“破四舊”產生的混亂局面。
我的期望落空。雄才大略的毛主席,以他超乎常人的思維方式緩緩說:北京幾個朝代的遺老沒人動過,這次“破四舊”動了,這樣也好。林彪也說:這是個偉大的運動,只要掌握一條,不要打死人。
然而,毛主席哪里知道,運動的發展由不得愿望,豈止是動動而已,都已經動刀動槍了。
武斗從“文攻武衛”中找到護身符
北京市是在1967年春開始武斗的,那時武斗死亡最多的一天,根據火葬場的統計是70多人。面對這種情況,我很緊張,寢食不安。我去找公安部部長謝富治,談及情況時,謝富治也顯得很緊張,神色驚疑。我們認為要制止這種情況。謝富治說:由公安系統、市委分別發出通知,要求不準打死人。
我從謝富治處回來,就開始起草市委通知。公安系統的通知由謝富治打電話,讓市公安局來擬。
我們市委的稿子還沒有發出去,當天夜里2點鐘,謝富治打電話找我去。我去后他對我說:公安系統擬的稿子送給毛主席了,毛主席批評了。大意說:你們還是想壓制群眾,“文化大革命”剛開始發動,你們不能像消防隊救火一樣。
這樣,混亂的局面就無人敢加以制止了。
然而,不斷傳來打死人的消息使我發愁。10月份,我又找到周總理和“中央文革小組”,我還找過陳伯達一次,提出是不是可以發一個通告,制止打死人等無法無天的行為。“中央文革小組”不同意,還是說,這樣會約束群眾的革命活動,影響發動群眾。
一直到11月18日,我們當時都搬到京西賓館辦公了,“中央文革小組”才同意市委發布《重要通告》。《重要通告》說:“任何廠礦、學校、機關或其他單位,都不許私設拘留所、私設公堂、私自抓人拷打,這樣做是違反國家法律和黨的紀律的。如果有人在幕前或者幕后指揮這樣做,必須受到國法和黨紀的嚴厲處分。從今天起,如有再犯以上罪行的,要立即處理。”
這個通告的措辭是嚴厲的,但實際沒有管用。江青在以后又大講“文攻武衛”,她接見河南造反派還是安徽造反派時就宣傳“文攻武衛”。
這樣,武斗從“文攻武衛”的口號中找到了護身符,兩派都說自己是“左派”自衛,對方是挑起武斗的罪魁禍首,武斗問題非但不能制止,而且愈打愈激烈。
1967年至1968年間,全國武斗很厲害,不少地方具有相當規模,動用較大殺傷武器。相比之下,北京成了不算最嚴重的,但我估計,在武斗中死亡的人數大概不下千人。
這是“破四舊”,先是發布通告發不出去,等通告發出去了,又來了一個“文攻武衛”。當時,水龍頭總趕不及點火的……
(摘自《吳德口述:十年風雨紀事》,朱元石著,當代中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