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四人幫”視周恩來為他們篡黨奪權難以逾越的障礙,以致發展到不擇手段,竟然在外事場合于外國朋友面前當眾影射攻擊。各地“文革”中的造反派聞風而動,重新拉起山頭,紛紛起來揪斗當地“復辟勢力”的代表人物,并借機把矛頭直接指向周恩來。
在周恩來侄子周爾鎏的回憶錄中,十年“文革”,周恩來一直是被動接受。1965年,毛澤東提出“整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又向地方一些領導人說:“中央出了修正主義你們怎么辦?”可以說,這是毛澤東已經發出了準備發動“文化大革命”的重要信號。
“但當時,七爸(周恩來)只是感到毛澤東同其他中央領導的分歧可能愈加厲害,并未料到這場異乎尋常的政治大動亂即將來臨。他在1965年國慶招待會致詞時還強調:‘現在,我國人民展望無限美好的未來,正在滿懷信心地迎接將要在1966年開始的第三個五年計劃。’”周爾鎏說。
林彪死后,“四人幫”自1974年初搞起“批林批孔”運動,借古諷今、含沙射影,將矛頭指向周恩來。但“七爸在開始時也被完全蒙在鼓里,對這種攻擊,毫無所知。1974年新年伊始,他在向毛澤東書面匯報工作時提出的還是‘批林整風’”。
不過,周恩來很快從這場運動的來勢和自己完全被擱在一邊的做法中,看出了其中的名堂,不得不為自己的政治處境做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被點名拋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他故意不捅破這場運動的目的,反而是側身其中絕不輕易撤離崗位,以防“四人幫”奪權。
周爾鎏回憶,當時周恩來對“批林批孔”運動中被江青點名批判的中聯部部長耿飚說:“人家打你,你不要倒;人家趕你,你不要走;人家整你,你不要死。”
即便如此,還是有防不勝防的暗箭。周爾鎏在書中回憶,“文革”期間,經常有世界各國的馬列黨書記、主席應邀訪華。這些領導人來訪時的接見,一般都安排在人民大會堂的福建廳,活動通常是在下午開始,晚宴后再接著會談。雖然這些黨規模較小,但中國共產黨為了體現大黨小黨平等,自王稼祥、康生相繼離職后,每次都不得不由工作極其繁重的周恩來親自接見,張春橋、江青、姚文元、王洪文“四人幫”有時也會參加。
1974年4月,澳大利亞馬列黨主席希爾來訪,周恩來接見后,要合影留念見報。在正常情況下,按照禮賓規格周恩來是政治局常委、政府首腦,應該站在中間。除外賓以外,中國其余參加接待的人員按人數多少、職務級別,分別站在兩側或后排———因為親屬關系,為了避嫌,周爾鎏總是站得離周恩來遠一點。
但是這一次,江青竟然站到了前排中間本來由總理站的主人位置,周恩來只好挪位站在了第一排主人的左側———有禮賓人員告訴周爾鎏,周恩來謙讓了一下,江青便順勢堂而皇之地站到中間了。
這張照片發表后,在國內外引起很大轟動,給國內、國際都發出了錯誤的信號。世界各大報紙,如英國《泰晤士報》、《衛報》等都立即刊出,并配發評論,說“中國內閣要改組,周恩來要下臺,江青要取而代之”。
周爾鎏記憶中,“四人幫”迫害周恩來是從不放過任何機會的。有一次在宴請外賓的酒席上,江青突然對外國朋友板著臉說:“親愛的朋友們,我必須告訴大家,中方在座的人中間,只有周總理念過孔孟之道的書。”那時正是“批林批孔”斗爭最激烈的時候,江青此語明顯是告訴外賓,周恩來是“文化大革命”中最重要的斗爭對象。
空氣頓時緊張,外賓們舉起的酒杯懸在了空中。此時,周恩來轉向張春橋問:“你看過沒有?”然后又轉向江青問:“你看過沒有?”他們相繼回答:“沒有。”周恩來隨即若無其事地對外賓說:“一般說來,不僅是我,像張春橋、江青這般年歲的人應該是看過孔孟之道的書籍的。所不同的是,我本人以及有關青年戰友在‘五四’時期就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當時在場的中方陪同人員都非常緊張,為周恩來的處境擔憂,但他鎮定自若,繼續和外賓交談。
會議結束后,病中的周恩來步履艱難地離開福建廳,周爾鎏單獨追隨過去,聽到他輕聲囑咐說:“對孔孟之道還是要進行全面地、合理地、科學地研究分析。以前同你個別談話精神不變。”
(摘自《我的七爸周恩來》,周爾鎏著,中央文獻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