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平消失的孩子

從太空衛星俯瞰下去，城市猶如一朵盛開的五彩蓮花，而城市周邊的郊區，則猶如一塊干癟的橘子皮?！伴僮悠ぁ鄙系鸟薨?，是連綿不絕的山巒；褶皺之間的縫隙，則是蜿蜒曲折的峽谷。這是一片荒涼的山脈，山上植被稀少，裸露的土壤巖石使得山體呈現出頹廢的灰黃色。山勢陡峭險峻，因此群山不像此起彼伏的波浪，而更像是一群遠古巨人，在時間的長河中沉默為化石。

在這一片毫無生氣的野景中，出現了兩個小小的身影：男孩在前方歡快地奔跑，女孩在后面吃力地追趕。

“小雨，等等我！”女孩氣喘吁吁地喊道，“干嗎跑那么快？”

“我怕那個怪老頭追上來?！?/p>

女孩聞言，站住回頭觀望：身后是巨蛇般的峽谷通道，沒有別的人影。

“小雨你別嚇我，”女孩害怕地捂住胸口，“哪有什么怪老頭？”

男孩停住腳步，扭頭說：“茉莉你別怕，那怪老頭腿腳不便，估計追不上來?！?/p>

“那就好，”名叫“茉莉”的女孩松了一口氣，“可是，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看奇觀啊，”男孩解釋，“我發現一個山洞，里面停放著一輛幾十年前的老爺車！可是洞口僅容一人通過，老爺車是怎么開進去的？”

“詭異的山洞……”女孩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我不去了，里面說不定有狼，有怪物……”

“不會的，我已經去過一次……”

男孩話未說完，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響聲，仿佛某種金屬因極度扭曲而迸裂。

“什么聲音？”女孩哆嗦著問，“是不是……山神發怒了？”

“哈哈哈哈！”男孩指著女孩大笑，“都什么年代了，你還相信山神？你……”

這時，只聽轟隆一聲炸響，接著，天空中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女孩嚇得雙腿一軟跪伏在地，雙手捂住了眼睛。

很快，四周就平靜下來。女孩試探地分開手指，只見怪光消失了，男孩也不見了。

“小雨你在哪里？”女孩發出顫抖的呼喚，“你別嚇唬我，快出來呀……”

金銳是本城刑偵大隊的大隊長。接到女孩吳茉莉的報案后，金銳首先聯系了陶小雨的家長，陶父不在家，陶母證實陶小雨至今未歸。撥打陶小雨的手機，一直是提示音：“對不起，對方不在服務區?！本脚沙鲋鄙龣C，搜遍了整個山區，都未發現陶小雨的蹤影；金銳帶領探員到失蹤現場勘察，沒有發現任何搏斗的痕跡，也沒有爆炸殘留物。

探員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會不會被狼叼走了？”

“那地上應該會有血跡，”金銳否定了這個猜測，“再說了，市郊山區哪有狼之類的猛獸？”

“陶小雨故意玩惡作劇躲起來，以得到別人的重視？”

“失蹤三天了，他沒有野外生存技能，靠什么生活？”

“那……被人拐賣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金銳沉吟，“但奇怪的聲音和耀眼的光芒是怎么回事？”

“拐賣者故意制造這些來嚇唬吳茉莉閉眼，趁機擄走陶小雨？”

“既然是拐賣兒童，為什么不同時將吳茉莉也拐走？”

“也許是賣到農村去吧。而農村重男輕女，不要女孩?！?/p>

“好吧，現在只能作此解釋。”金銳吐出一口氣，“那么，陶小雨口中的‘怪老頭’應該就是最大嫌疑人?！?/p>

警方確定了從陶小雨家到吳茉莉家的行走路線，調取出沿線所有的監控錄像。經過連日奮戰，一個干瘦的老頭開始浮出水面——

監控錄像的畫面有些模糊，仿佛年代久遠的老電影。時間是案發當天，地點是兩個小區之間的通道，兩旁擺著蔬菜攤和裝雞鴨的禽籠。原本就不寬敞的道路被占用，汽車無法通行，只能通過行人和自行車、電瓶車。

一位老人出現在畫面中。他個頭中等，身材消瘦，脊背有些佝僂；從臉部的皺紋判斷，年紀應該超過70歲；他拄著一根拐杖，走路顫顫巍巍，隨時都可能摔倒。然而他并不買菜，而是心懷鬼胎地四下觀望。他盯著高高的攝像頭瞧了半天，然后無奈地聳聳肩，將目光投向陶小雨即將出現的方向。

“奇怪，”女探員小潔說，“我怎么覺得，怪老頭能預知陶小雨會在什么時間出現？”

金銳也有此感覺，但他沒說話。接著，陶小雨就出現了。他從通道那頭走來，一邊快樂地蹦跳，一邊唱著歌曲。當他來到老人面前時，老人突然伸出拐杖，擋住陶小雨的去路。

陶小雨嚇了一跳，站住問了一句。監控攝像頭無法記錄聲音，但是按照常理推測，他可能在問：“你干嗎？”

怪老頭對陶小雨說了一句什么，陶小雨非常吃驚，反問了一句。

怪老頭回答了一句，陶小雨更加吃驚，臉上浮現出不相信的表情。

接著，陶小雨義正詞嚴地說了什么，從他后來的動作分析，應該類似于“讓開，我要過去”之類。怪老頭不但沒有放下拐杖，反而更加急促地大聲嚷嚷，引得賣菜的大娘都朝這邊望來。

陶小雨索性猛地推開拐杖，大踏步向前走去。怪老頭急了，伸出干枯的手指抓向陶小雨。陶小雨的肩膀被按住了，他使勁掙扎，抬腿向后方亂踢。怪老頭被踢中了，痛得齜牙咧嘴。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放開“魔爪”。陶小雨大聲發出呼喊，買菜、賣菜的人潮水般涌來，有的抱住怪老頭的腰，有的掰怪老頭的手指。陶小雨趁機掙脫，兔子一樣靈活地逃走了。怪老頭發出絕望的嘶喊，同時身體抽搐、雙眼翻白，嘴角溢出帶著血絲的泡沫……見此情景，人們嚇得四散奔逃，只剩一個小伙子站在老人身邊，撥打手機。不多時，一輛白色救護車呼嘯而至……

“怪老頭被送進了醫院？”小潔提出疑問，“那他就有‘不在場的證據’了?！?/p>

“他也許有同伙，”金銳判斷道，“陶小雨的失蹤與他有重大關系，立即逮捕怪老頭！”

當金銳在醫院看到怪老頭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怪老頭處于昏迷狀態，與監控錄像中相比，他更加衰老了。似乎躺在白色棉被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干枯的木乃伊。但是，與怪老頭身體相連的儀器卻明確顯示：他還活著。

醫生一走出病房，金銳馬上問道：“情況怎么樣？”

“不好，”醫生搖了搖頭，“他的情況……很怪?！?/p>

“怪在哪里？”

“他的內臟器官全部衰竭，骨齡卻只有53歲?！?/p>

“才53歲？”金銳有些吃驚，“那……能治好嗎？”

“除非發生奇跡。”

“那么，起碼讓他蘇醒過來，”金銳加重語氣，“他涉及一個案件，只有他知道失蹤的孩子在哪里。”

“我盡力。”

金銳坐在醫院走廊的塑料椅子上，用平板電腦查詢怪老頭的資料。

怪老頭名叫魯斯堡，最初的記錄來源于一家福利院。41年前，一位好心人發現一個流浪兒童暈倒在街頭，便將他送入福利院。據福利院的檔案記載，魯斯堡剛來時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經過幾個月的治療才恢復正常。上學之后，他在物理學方面表現出極高的天賦，但其他科目則差強人意。課外，他喜歡背上簡單的行囊，一個人去徒步。他的雙腳踏遍了郊外的群山，對于每一寸土地都耳熟能詳。

由于過于偏科，他沒能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后他一邊打工一邊繼續鉆研物理，閑暇時就去徒步登山。幾年后，市郊山區中聳立起一棟灰色建筑。魯斯堡毛遂自薦，居然被那家新成立的單位錄取了！

這個怪老頭的人生在這里發生了斷檔，其后的二十年一片空白，沒有任何記錄！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金銳級別不夠，無權調用那家單位的檔案。那么，究竟是什么單位，級別比警局還高？

沒辦法，金銳只好跳過空白，繼續閱讀——

二十年后，怪老頭的記錄又出現了。他因為“嚴重的違紀行為”被開除，離開單位。從那以后，魯斯堡的身體每況愈下，每年都要住院，花上大把大把的治療費。他從別墅換到普通住宅，再從普通住宅換到公寓，最后從公寓換成陰暗狹小的廉價出租房。到陶小雨失蹤之時，魯斯堡已經一貧如洗，連房租都付不起了。

“綁架？”金銳腦海中冒出一個詞，“勒索贖金？”這么說，陶小雨的父母應該很有錢吧？

這時，走廊上回蕩起急促的腳步聲。金銳抬頭望去，只見來的是兩個人，女的是陶小雨的母親。男的四十出頭，身體瘦長，戴一副瓶底厚的眼鏡，一臉焦急。

“金探長，總算找到你了！”陶母停下腳步，“抓住罪犯了嗎？”

“應該是‘犯罪嫌疑人’，”金銳一邊更正，一邊指向房門，“就在里面?！?/p>

男人推開門，急不可耐地沖進去。他沒想到，萬惡的“嫌疑人”竟然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盯著怪老頭看了半天，猶猶豫豫地開口道：“這是……魯工？”

他怎么知道老人姓魯？金銳立即問道：“你認識他？”

“嗯?！蹦腥它c頭，“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請問你是？”

“這是我先生，陶小雨的父親，”陶母介紹著，“他是特地從單位請假趕來的。”

“你的單位在市郊山區？”金銳繼續追問，“什么單位？”

“抱歉，”陶父露出了為難的臉色，“我們是一級保密單位，恕我不能透露?！?/p>

“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破案？”金銳提醒道，“想想你下落不明的兒子！”

“這是紀律，我不能說，”陶父態度堅決，“不用查了，一定是魯工干的！”

“為何如此肯定？”

“正是因為我，他才被單位開除的，”陶父回答，“綁架小雨是為了故意報復我！”

“你瞧，你還是說了，”金銳微微一笑，“為了拯救小雨，我們能不能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不涉及單位機密，只講你與魯斯堡之間的事情？”

“這……”陶父略一沉吟，“好吧?！?/p>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