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中國的中央醫療保健機構創建初期,力伯畏即負責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醫療保健工作。20世紀60年代初,她任中南海保健辦公室副主任。在這一崗位上,她有了許多不尋常的經歷。在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任弼時病逝、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高崗自殺之際,她都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醫務工作者。
任弼時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
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黨和國家領導人醫療保健工作過程中發生的一件影響比較大的事,是當時中共中央五大書記之一任弼時的突然病逝。這件事也給我(本文口述者力伯畏,負責新中國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醫療保健工作)留下比較深的印象。
任弼時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中共中央剛進北平,就于1949年4月18日作出決定:任弼時必須休息。決定當天,他就在主治醫生黃樹則、醫生劉佳武陪同下,住進了玉泉山休養所。5月,休養中的任弼時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趨向惡化,甚至他一度出現前所未有的昏迷癥狀。正因為此,10月1日新中國成立的開國大典,他沒能登上天安門城樓,而只好在玉泉山通過收音機來收聽隆重盛典的實況轉播。
斯大林了解到任弼時的病情后,主動派了一個醫療專家組到中國。蘇聯醫療專家們為任弼時做了認真的檢查。在會診的報告上,蘇聯醫療專家們寫道:“……嚴重的高血壓癥,腦血管有明顯硬化之征,心臟初期機能障礙,腎初期硬化,肝臟肥大,可能引起新陳代謝障礙;并有糖尿病,但尚不嚴重……”因此,專家們建議任弼時到蘇聯進行治療。在劉佳武等人的伴隨下,任弼時于1949年12月初抵達莫斯科,先是在克里姆林宮醫院,經過了20多天的治療后,轉往巴拉維赫療養院療養。
到1950年春季,任弼時的病情已經恢復得相當不錯了。
身為中共五大書記之一的任弼時,在新中國成立前后,當別的領導人政務膠著、宵衣旰食之際,自己卻始終作為一個病號,成天與醫生和藥劑打交道,涉足范圍不出病房和療養院,內心十分苦惱。所以當病情有所好轉,他便急切地要求回到祖國,與戰友們一起分擔繁忙的政務。
5月,克里姆林宮醫院再次為任弼時作了全面檢查,認為他在蘇聯的醫治和療養已顯成效,可以回國適量地參與工作。5月28日,任弼時從蘇聯回到北京。
在初回國后的一段時間,任弼時遵照醫生建議,每天只是在家“練習工作”,不過二至四小時。然而,眼見新中國誕生初期紛繁的工作頭緒,戰爭、經濟、內政、外交……中共領導們都比新中國成立前更為忙碌的情景;特別是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兩天后,美國的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遠東局勢驟然緊張,任弼時再也無法安于自己置身事外的休養狀態,馬上給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寫了一封信,要求分擔中央的部分工作。毛澤東見到任弼時的信后,即做批示:同意任弼時意見,試做工作,每日不超過4小時,主管組織部和青委。
恢復工作后的任弼時,根本無法把自己的工作時間限制在4小時內,結果不久就又出現身體不適。9、10月,是原定的休假時間,可當保健大夫們催促他休假時,他卻提出等到12月再說。
任弼時突然病逝真相
就在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后第一戰役打響的前一天,10月24日,任弼時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他召集有關人員談論即將召開的全國組織工作會議事宜。入夜以后,他又翻看起秘書拿來的毛澤東有關作戰部署的電報,其中有毛澤東親擬的《關于誘敵深入山地加以圍殲》電文。在轉戰陜北期間,任弼時曾和毛澤東一起在前委指揮作戰,故而對這些關涉入朝第一戰的文稿十分重視。
10月25日早晨五六點鐘的時候,住在保健委員會值班的我突然聽到電話鈴響。電話是任弼時夫人陳琮英打來的,說任弼時今晨情況不太好。此時,任弼時還沒出現特別嚴重的癥狀,我知道類似早晨起床后感到頭疼不適的情況,任弼時在以前也曾出現過。我很快趕往在景山東街的任弼時家。我進屋看見任弼時,他還朝我抬了一下手,我想他是和我打招呼。可是他的手臂剛抬起來,馬上就掉下來了,而且繼而話也說不出來了。很快,蘇聯專家接到通知后也趕到了;協和醫院內科主任張孝蹇、內分泌科主任劉士豪、北京醫院心血管專家吳潔也陸續來了;屬于中央保健委員會系統的醫生則有傅連暲(時任中央軍委保健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本人、延安時期就從事中央領導人保健工作的金茂岳、毛澤東的保健大夫王鶴濱和我,在任弼時家中展開了搶救工作。
隨著搶救時間的延續,醫生們感覺到任弼時的生命已處于非常危險的狀態。傅連暲遂向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發出了任弼時病危的通報。在任弼時進入深度昏迷之際,衛生部副部長蘇井觀帶著針灸學專家朱璉來了,他們建議對任弼時進行針刺急救。在征得陳琮英同意后,朱璉實施了針刺救治,但未能奏效。
時隔50年后,王鶴濱分析說,在今天的條件下,如果及時確定出血部位,開顱止血,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可在當時的醫療技術和設備條件下,雖然蘇聯專家和中國的專家們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還是很難將任弼時從死亡線上拯救回來。
1950年10月27日中午12時36分,任弼時與世長辭。他是新中國成立后逝世的第一位黨內最高領導人。為他送葬時,毛澤東親自扶柩,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中共最高領導為之執紼。

見證高崗自殺現場
20世紀50年代,有幾位開國元勛住在北京東城東交民巷,其中有一位曾在中國共產黨內風頭甚健的人物,他就是1953年趾高氣揚地進京出任“經濟內閣”首輔的高崗。高崗來到北京后,他的醫療保健就歸中央保健工作委員會管,我就直接負責過他的保健工作,而且他自殺的時候,我是最早得知消息,也是最早到現場的醫生。
我后來才知道高崗自殺了兩次,第一次他用手槍自殺未遂,第二次是吞安眠藥。他第一次用手槍自殺的事,我們當時并不知道,我到現場是他吞食安眠藥那次。此前他在黨內受到批評的事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所以我們對現場看到的情景,感到很意外。
高崗在黨內受到批評,根源于他個人權力欲望的日趨膨脹,以及由他挑起的黨內一系列紛爭。1954年2月,中共中央召開七屆四中全會,對高、饒分裂活動進行了嚴肅的批判,同時希望他們深刻檢討,改正錯誤。但高崗執迷不悟,于2月17日以自殺抗拒黨的批判挽救。由于身邊工作人員的警惕和奮力阻止,奪下了高崗手中的槍,其自殺未遂,繼而受到黨內更深入的揭發批判。
1954年春,中央保健局成立。8月17日那一天,正好趕上我在中央保健局的辦公室值班。大約9點前后,辦公室人員突然接到高崗身邊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急著要找傅連暲。但當時傅連暲外出了,我就接聽了電話。電話的另一端當時并沒有詳細講清楚高崗的情況,只是說高崗出事了,不省人事,可究竟怎么引起的,他們說不清楚,所以請中央保健局的醫務人員迅速趕到現場。
我從電話中感到問題可能比較嚴重,便隨即撥通了當時北京醫院院長計蘇華的電話說:“高崗那里出事了,要我們去人。我們這邊的車一會兒就到,接您一起去高崗家。”也許計蘇華也聽說了有關的情況,因此他準備了一套洗胃的設備。
給計蘇華打完電話,我又給在京的蘇聯醫療專家打了電話,請他們也盡快趕到高崗家。按規定,凡是重要領導人身體出了問題,在中央保健局布置搶救的同時,都通知蘇聯專家到場,以便有問題及時咨詢請教。兩個電話打完后,我從衛生部要了一輛車,從弓弦胡同出發。我們的車先開到北京醫院,接上計蘇華,并把洗胃設備搬到車上。隨后,就朝東交民巷8號院疾馳而去。
北京醫院距離東交民巷并不遠,很快就到了。我和計蘇華下車就直奔高崗的臥室。到現場一看,高崗已經死亡,再進行任何搶救已沒有意義和必要了,所以盡管我們帶來了洗胃設備,卻沒有派上用場。
頃刻間,蘇聯專家也趕到了,我印象中當時到高崗家的蘇聯專家是白祖比克。蘇聯專家到來后,才把高崗的身體翻了過來。在翻轉的時候,我們發現床上有一顆膠囊,大概是高崗在吞咽時散落到旁邊的。通過這顆膠囊,現場的醫生們才得出高崗是吞服了安眠藥的判斷。
按以往的規定,高崗的秘書隨即通過電話,向中央辦公廳同時也向中央保健委員會的負責人做了有關情況的匯報。在我印象中,后來好像當時公安部保衛方面的蘇聯專家也來到了現場。
高崗雖于1954年8月17日吞服安眠藥自殺身亡,但中共中央直到1955年3月召開全國代表大會時,才由鄧小平代表中央作了《關于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的報告》,并于會上通過了《關于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決議》。
(摘自《紅墻醫生:我親歷的中南海往事》,王凡、東平著,中國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