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就視力不好。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他就是坐在教室的最前排也看不清。老師允許他走到講臺上看。他就一次次跑到講臺上,幾乎是趴在黑板上看老師寫的板書。即便是這樣,從小學到初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視力比別人差。他說,自己那時真傻,什么也不懂,還以為別人的視力跟自己差不多呢。直到上高中,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視力比別人差得太多太多,他只能看清一尺之內東西。而書本上的字,就是距離一尺他也看不清,只能貼面而讀。
不過,好在他有股不服輸的勁兒。他想,視力不行,我就鍛煉。每天晚上堅持仰望天空中最暗的那顆星星。他說:“從根本看不到,到后來,能依稀地看到。”這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因為后來他看大夫了,大夫說他的視力不可能提高。

高中畢業后,他接了父親的班,當了一名鄉村小學教師。盡管視力不好,但他還是非常要強地工作。不僅努力備課,還堅持寫教學論文,那時同事很少有寫論文的,別人都說他的論文是抄襲的。他說:“我不會比別人教得差,不能讓家長認為這個老師眼神不好,而不愿意上我的班。”平時上課,他都不拿書,一來是他看不清,二來則是因他早已將課本背得滾瓜爛熟。有一次公開課,按照要求,他也像模像樣地端起了教科書。“請同學們將語文書翻到四十五頁,跟我一起朗讀課文……”下面聽課的老師和學生看到他的書竟然是拿倒了。前來聽課的老師和學生們都笑了,而他卻渾然不知。站在講臺上,他根本看不清學生的表情。笑過之后,有不少學生眼含淚水。直到下課,他那本書都是拿倒的。他是當玩笑跟我們作協的人講的,我們笑過之后,一陣酸楚。
教了幾年書,有了點積蓄,他就去了北京的醫院看眼睛。被診斷為視網膜萎縮,醫生告訴他,無法治療,就是鍛煉、配鏡都無濟于事,不能過度用眼,要防止惡化。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可能是小時候生的那場大病造成的,七八歲時他發高燒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
從北京回來之后,他也消沉了一段時間,業余時間開始學習拉二胡。他說,我總得有點事做呀,等失明了,我就在養老院給老人拉拉二胡。隨后,他一發不可收拾,愛好還越來越廣泛。他熱衷于打乒乓球、排球。他完全靠聽覺來感知對方是否發球了,當乒乓球距離他面部一米距離時,他才能看到球在哪里。可想而知,他打球十有八九是要輸的,但是他堅稱玩乒乓球能鍛煉大腦的反應速度。排球雖大,可是稍遠一點,他就瞅不清,經常挨球打。同事勸他:“你不適合激烈運動。”但是他總說:“沒事的,打打球,心情舒暢很多。快樂,對于我的眼睛也很重要。”
當學校開始普及電腦時,他不顧醫生的忠告,刻苦學起電腦。學校要求老師都會用電腦備課,雖說給他破例,他可以不學,但他卻不想因為自己耽誤學校的成績,影響學生的學習。這兩年,已是五十多歲的他又迷上了書法和文學,用他母親的話說:“眼睛看不見,還寫詩呢。”而他認為練書法能夠靜心,文學創作能夠讓他活得更加充實。
我想,不論是玩乒乓球、排球,還是學電腦、搞創作,他的動力都是源自信念吧—別人能做的,我也行,我不會比別人差很多。倘若沒有這種信念,他又如何一天天在模糊的世界中挨過。看不遠,但是想可以遠,不能因目之阻,停滯了心之步。
他是我通過作協認識的一個人,一個真實的存在。當然客觀地講,他視力的這點殘疾,跟一些自強不息的殘疾人比起來,恐怕有點小巫見大巫了。我想說的是我們身邊就不乏堅強的人。近來看新聞,看到好幾個受點挫折就尋短見的學生。現在的孩子越來越脆弱,受不了一點打擊。世事無常、人生難料,誰的一生能不遭受坎坷呢?面對突如其來的困苦,我們要學會堅強,咬咬牙,很多困難就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