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題材繪畫創作淺談——以1840年代的歷史為例

一、歷史為歷史畫創作提供豐富的內容

以1840年代的歷史為例，我們對這個時期的整體感受又是怎么樣呢？清代乾隆以后政治腐敗、軍備廢馳，思想保守頑固，“康乾盛世”早已經成為昨日神話。可是帝國的繼任者們仍以“天朝上國”自居，實行“五服朝貢”的不平等的外交。而此時的英國已經完成了工業革命，一躍成為了歐洲乃至世界的強國。面對停滯的中華帝國，英國渴望市場。兩次商業斡旋（指1793年和1816年英國曾兩次向清政府派遣使節，結局都以失敗告終）的失敗已將英國人拖得疲憊不堪，威嚴何在呢！他們迫切的需要中華帝國向以往的那種‘天下’意識形態告別，以及逐漸地向另一種觀念過度，即必須且愿意像其他國家一樣，也成為眾多國家中的一個成員。另一種傲慢只能催生更加傲慢，展示國家的強盛，需要所能掌控的實力。英國率先從不同思想領域的種種傷害對方的不理解狀態中清醒：日臻完善的進步就是最正當的理由，市場必須被打開。英國無法容忍所遭受的輕視或忽視和遭受排擠，中國的態度在當時已經進入近代世界的國際社會中顯得格格不入。“北京朝廷從未考慮過這政策在外部引起的后果。外面仍然是不存在的”。對內源性因素的過渡強調，使中國在面對“挑戰和回應”時完全處于被動，這是特定時期歷史內在的因素。而外因確是以“鴉片”為爭端的分歧。當然北京和倫敦并沒有把問題放在同一個平面上。北京認為問題的實質是反毒品的國家斗爭，東方以茶為例所積累下的商業順差，卻以支付腐蝕它的毒品的形式流出。它摧殘了個人，動搖了中國，問題大了。鴉片屢禁不止，清廷甚為惶恐。江南道御史袁玉麟給道光上《議開鴉片禁例有妨國計民生折》說“自天朝之始，當未遭此大患。此毒毀民理智，損其肌膚;如蠹蟲之傷我心腑毀我家園”。倫敦卻認為這觸及英國商業實行的最高社會準者：個人努力，自由經營。他們一部分人支持走私，甚至認為受官吏壓迫，苛稅盤剝的中國的老百姓“會贊成（外國）用武力的方式來消滅束縛貿易的官僚體制”，“外國可按中國人的利益發動對華戰爭”。英國人按照自身的利益把毒品交易，爭取自由的戰斗，國家榮譽混為一談。而古老的中國還停滯在自己的千年美夢里，對即將要發生的戰爭毫無預感和準備。虎門銷煙加速了沖突的爆發，以后的鴉片戰爭就是歷史內外因共同的結果。歷史為繪畫藝術的創作提供有價值的可幻圖像，召喚主體心靈處于情不自禁的激蕩狀態。畫家不是消遣的看客，而是熱情的參與者。我們關照的歷史不是圖解而是感同身受。

二、歷史為歷史畫提供內在的審美要求

通過對造成1840年代一系列歷史事件的內外因的分析，就會發現歷史給予沖動而富有激情的暗示：大起大落的情緒，不加修飾的傲慢和突發的殘忍。時代的歷史形象就停留在沉郁而退色的氣氛中。炮聲壓到了一切嘈雜的抗爭，混亂的人群感到絕望和壓抑，又有什么可以向歷史追要渴望的生活呢？這樣對1840年代歷史的認知，就不僅僅應該停留在狹隘的愛國主義和有刪減的感慨上。比如關天培在虎門壯烈殉國就不能和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一個感受。造成關天培不幸的是時代的不幸。這是歷史要求的一些細微的差別。時代之悲，就意味著人類生存而痛苦或痛苦本身。“悲”引起審美主體的悲憫、同情、省思。并且使其此類性質的情緒在關照客體的身上得到宣泄，給人一種向上的悲美感，是一種悲痛之中的愉悅。悲劇顯示的本質比崇高更深遠。主、客體的矛盾、對立沖突性較崇高更嚴峻、更于復雜。主體的受挫程度越大，從而引起人們悲痛中的深思、興奮、向上的情感，審美愉悅就更大，關照者決心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繼續前進，既蔡元培所說“一經認定目的之后，即竭盡其智力以行之，置生死于弗顧”。所以，悲劇對人的肯定力量就更深刻。對逝去年代的追憶就可以激發慷慨激昂的熱情，同時也是對1840年代歷史之本身的自覺反省和歷史內在的審美要求。

朗吉弩斯說“我確信，沒有什么東西比在適當環境中所表現的高尚情感對于宏偉風格而言更具有決定性的作用”。無論時代加之藝術什么感受，它都要建立在繪畫的特征之上。同樣具備宏大敘事的歷史繪畫必然包含所處時代的美學特征。如虎門銷煙這一歷史史實必然從屬于大時代背景，不能孤立的放大以為之全面。對于這段歷史，在當時一些關心時事的文人繪畫作品中有隱喻的流露。香港美術館藏有一幅題名《林則徐虎門銷煙圖》（約1840年）的作品。然而這件作品帶有明顯的“行樂圖”的影子。林則徐位于畫面的中上方，官帽朝服，身體略前傾做關切狀。在他的身后是環立左右的侍從兵弁，一人執傘，突出林則徐的皇命欽差身份。前景是一群帶有示意性勞動的百姓，暗示正在進行銷毀鴉片的工作。后景有一棚，棚中又官吏數人，并有辦公用具若干。在遠處叢樹坡岸，水氣氤氳。整幅作品沖淡和諧，與文字記載的情景大概吻合。但是這樣圖解的歷史知識和文獻的畫面，使我們不能清晰地看到與作品相關聯的歷史時代的力量在視覺中得到充分表達。無法想象鴉片戰爭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創傷和反思。我們無法通過這樣的視覺形象去了解那個時代激蕩的生活。

另外一件相同題材的作品《虎門銷煙圖》，是一件中國畫作品，完成于本世紀初期。畫面中充滿了勝利的愉悅之情，好像在參加一場并不繁重的體力勞動或集體集會，同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中的生活場面近似。人群的表情平淡，面部肌肉松弛（不是因為情緒放松所致），運動中的身體與施力的對象缺乏緊湊的施、動關系，裸露的上肢軀干缺少肌肉相互擠壓的生動活潑。處于畫面左上方的一組官員形象略有變化，性格稍有差異。服裝道具和佩劍是區別人物身份的主要線索，臉部缺少參與的時代氣息和個人流露的情感。官員形象后面的人群以看客的角色出現，間雜外國人等形象綿軟乃至木訥呆滯。人物與空間擁擠不堪，明顯有強塞的不和諧感。在與香港美術館所藏《林則徐虎門銷煙圖》比較后，除了手法和時代不同，從審美理想和構圖實踐，時光荏苒，兩個相差一個半個世紀的作品竟會如此相似，這樣愉悅于人的作品讓人感到觍顏。面對近一百年的民族抗爭史，我們又怎么會產生愉悅之情呢？我們沒有將自己置身于歷史事件中以揣摩歷史的本意和外延的精神啟示，脫離所表現的歷史時代，將歷史等同于知識，主觀的圖解歷史。一方面試圖將繪畫所呈現的內容引向對歷史的“再現”，另一方面又試圖以討好大眾感興趣的觸點重新“渲染”歷史;一方面試圖以巨大的畫幅和完整的敘事展現歷史，另一方面又是商業主義和世俗性為價值取向的空洞的消費文化。在這里歷史是被作為特定類型的“形象”來消費，用以滿足受眾尋求刺激的好奇感。

三、結語

肯尼斯.克拉克認說“我們所能理解的一部偉大藝術品的意義中，細微之處一定與我們自身的生活相關，是為了增強精神動力。”由于對歷史常識采取依賴的態度，就不會關心和關注歷史表象之后的更深層含義，簡單的圖解歷史，回避在歷史與藝術之間艱難的行走，其實質是回避了歷史畫的存在理由與遠大使命。這樣的作品不在與民族記憶，氣度，道德聯系在一起，而是作為毫無敬畏的“形象”，從而沾染上了極濃的流行趣味和對流行遷就與迎合上。歷史的深邃精神在過渡的巧妙心思中消失殆盡。這些歷史題材的作品沒有走向歷史，反而告別歷史與藝術，在浮躁的表層，在非歷史的表象感性經驗中感受過去與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