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的再思考

【摘要】：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中國政府實施了一系列旨在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政策措施。本文對人民幣國際化的成本與收益進行了分析，同時，將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與美元崛起的歷史進行對比，剖析了當前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問題。為了實現人民幣國際化，政府轉變思維和傳統模式，推動人民幣國際化乃為關鍵，同時，改革與人民幣國際化不適應的制度和做法，建立滿足人民幣國際化所需要的開放、流動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則是重中之重。

【關鍵詞】：人民幣國際化;成本;收益;美元崛起

正文：

一、研究背景

2008年金融危機中，主要發達國家多經歷了深度衰退，導致對美元全球“霸主”地位的普遍質疑。2015年11月30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公布了5年一次的特別提款權（SDR）定值審查結果，正式接納人民幣作為SDR的籃子貨幣，這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里程碑。

今年6月的英國脫歐事件導致人民幣匯率有短期波動，同時，這一事件將導致歐元相對地位下降，國際貿易、國際金融交易需要新的貨幣來平衡美元獨大的格局，因此全球客觀上需要人民幣。

跨境人民幣業務開展5年后，在“一帶一路”戰略實施、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籌建以及人民幣首次超過日元成為全球第四大支付貨幣的背景下，人民幣國際化勢必將翻開新的篇章。

二、人民幣國際化理論分析

“國際化的”人民幣是指在全球范圍內人民幣可自由流通，像美元、英鎊和日元等貨幣一樣成為全球結算貨幣及各國的儲備貨幣。因此人民幣國際化有兩層基本的含義：一是逐漸成為貿易商普遍接受的結算貨幣，二是逐漸成為各國央行普遍接受的官方儲備貨幣。

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是指全球貿易商普遍在貿易活動中接受人民幣進行結算，人民幣可自由流通、自由兌換。貿易商愿意且能夠持有人民幣來進行交易。

人民幣作為儲備貨幣是指各國貨幣當局將人民幣作為主要的外匯儲備之一。國際儲備貨幣是一國政府持有的可直接用于國際支付的國際通用的貨幣資金，是政府為維持本國貨幣匯率而能隨時動用的對外支付或干預外匯市場的一部分國際清償能力。

2012年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推出了人民幣國際化指數（Renminbi Internationalization Index，RII）。RII是指從國際貨幣職能角度出發，綜合人民幣在貿易結算、金融交易、儲備貨幣各項職能的全球占比，客觀、動態、科學描述人民幣國際化程度的指標數據[1]。

根據人民幣國際化的定義，選取能夠反映人民幣行使國際貨幣功能的兩大類指標構建RII指標體系（見表1）。

表1 人民幣國際化指標體系

一級指標 二級指標 三級指標

國際計價

支付功能 貿易 世界貿易總額中人民幣結算比重

金融 全球對外信貸總額中人民幣信貸比重

全球國際債券和票據發行額中人民幣債券和票據比重

全球國際債券和票據余額中人民幣債券和票據比重

全球直接投資中人民幣直接投資比重

國際儲備功能 官方外匯儲備 全球外匯儲備中人民幣儲備比重

資料來自：中國人大經濟論壇

RII取值范圍為0-100，如果人民幣是全球唯一的國際貨幣，則RII指標體系中各項指標的數值就應該等于100%，此時RII為100;反之則為0。如果RII數值不斷變大，表明了人民幣發揮了更多國際貨幣職能，其國際化水平越來越高。

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增長空間較大，容易實現高速發展。截至2014年末，RII已經升至2.47，同比增長45.4%，五年間增長了120余倍（見圖1）。

數據來自：Wind，中國銀行貿易金融總部

2014年人民幣金融交易計價結算對RII增長的貢獻更加突出，同時，人民幣外匯儲備全球占比指標也大幅攀升。在國際貿易總額中，人民幣結算份額穩步提高，貿易結算為RII的穩定上升提供了基本保障。同時，人民幣國際化開始由最初的貿易結算單輪驅動變成貿易結算與金融交易雙輪驅動，全球金融交易中人民幣份額明顯上升，因此，推動RII上漲的主要動力來自于人民幣作為儲備貨幣的接受度以及國際金融交易中人民幣的更多使用。

三、人民幣國際化的成本分析

人民幣國際化的成本表現在五個方面：

首先，鑄幣稅帶來潛在風險。一國貨幣國際化之后可以采取使用鑄幣稅來彌補財政赤字的政策 ，但過分依賴鑄幣稅可能會使經濟陷入困境。征收鑄幣稅可能會引發通貨膨脹，后果不堪設想，同時也會消耗我國的外匯儲備[2]。

其次，中國的金融機構缺乏國際競爭力，資本項目的開放將對中國金融機構造成沖擊。中國資本市場規模仍然有限，跨境資本流動的任何重大變動都極有可能導致中國資產價格大幅波動，資本市場的管制在短期內也不可能完全開放[3]。

第三，實施宏觀調控政策的效果將會被減弱。人民幣國際化后，一定數量的人民幣會在國際金融市場上流通，這可能進一步削弱中央銀行對國內人民幣的控制能力，但宏觀調控一直是我國經濟發展的一項重要手段，因此，貨幣政策變得更為復雜，將直接影響國內宏觀調控政策的效果。

第四，對外貿易由長期順差轉為長期逆差。貿易順差是支持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基礎，但人民幣要進入國際市場，成為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國際貨幣，貿易逆差就不可避免。在貿易逆差之下，國內將出現產能過剩、職工下崗和居民收入降低等現象，由此，可能形成中國經濟發展與貿易逆差之間的矛盾。

最后，儲蓄率由長期高位運行逆轉為長期低位運行。中國儲蓄率長期位于40%以上，2016年更是排名世界第三。根據GDP的恒等式“消費+儲蓄=消費+投資+貿易順差”的原理，如果貿易逆差轉為常態現象發生，那么恒等式就轉變為“消費+儲蓄+貿易逆差=消費+投資”。隨著不斷擴大國際貿易額對人民幣的需求量增大，中國的儲蓄缺口將長期延續，這意味著中國經濟的自給能力的持續降低，由此，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將面臨嚴重挑戰。

四、人民幣國際化的收益分析

人民幣國際化的收益也體現在五個方面：

首先，鑄幣稅非常可觀。到2002年，由美元國際化而產生的名義國際鑄幣稅收益已經高達6872億美元，運用其他國家美元外匯儲備已獲得的累計金融業凈收益約為2748億美元[4]。人民幣在實現國際化之后，每年也將會有巨額的鑄幣稅收入，同時還可以效仿現有國際化貨幣以很低的利率發行巨額的主權債務，通過在海外投資中獲取收益去償還債務。

其次，規避匯率風險。更多的企業在國際貿易與金融交易中使用人民幣結算，規避了企業交易過程中對于匯率走勢誤判而引起的損失。人民幣國際化可以使企業在貿易與金融市場中使用自己的貨幣進行交易，從而規避匯率風險。

第三，獲取國際業務。貨幣國際化之后，本國的銀行等金融機構在本國的貨幣交易中將會更有競爭力。就好比美國的銀行在應對美元業務、英國的銀行在應對英鎊業務的時候都有其自身的優勢一樣。相同的，中資銀行在辦理人民幣業務時則更加靈活、有競爭力。

第四，本國居民獲取更多便利。人民幣國際化將會給我國居民對外的交往創造條件與便利。同時，進出口者以及領導者可以更便利地去應對本國的貨幣政策。

最后，提升中國的國際地位。全球對于美元的使用就好比英語的廣泛使用，使得美國的商業發達有一種天然的優勢。本國的貿易者以及企業領導者可以更加輕松地去應對本國的貨幣政策，而不是外國的貨幣政策。同時一國主權貨幣的地位能夠幫助提升一國在國際上的政治地位。英國喪失英鎊的國際貨幣地位之后，也進一步喪失了其在國際上的政治和軍事強國的地位。從歷史上來看，一國的貨幣優勢可以幫助其迅速提升政治、外交領域的話語權，進而取得強國地位。人民幣國際化可以幫助中國以嶄新的面貌參與到國際事務中。

五、美元崛起的啟示

如何把人民幣成為國際主導貨幣的設想變為現實？

從構成國際貨幣所需要的條件來看，我國今天面臨人民幣國際化與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面臨美元國際化有著相似的境遇：一方面，經濟規模和對外貿易量的提高呼喚本國貨幣發揮相應的國際功能;另一方面，貨幣國際化需要的金融市場建設以及貨幣的幣信則有待加強。因此，為實現人民幣國際化，在繼續增強我國經濟實力的基礎上，積極發揮政府對人民幣國際化的推動作用，創造條件建立滿足人民幣國際化需要的開放、流動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提高人民幣的國際吸引力。

但是，同時也應當看到，當下我國與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也不完全相同。當時，美國在國際金本位制下，美元與黃金可以兌換，黃金可自由輸出入，美元與其他貨幣的匯率按照彼此的黃金含量確定，且美國當時不存在投資限制，即美元成為國際貨幣的資本項目放開、投資領域開放以及匯率形成機制等條件具備，只需要在這些條件下培育和發展流動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提高美元在國際社會的幣信即可。反觀當下我國，我們不僅缺乏國際化所需要的金融市場，甚至還欠缺發展與人民幣國際化相協調的金融市場的以上有關條件，因此，人民幣國際化面臨更繁重的任務。

六、人民幣國際化的建議

首先，強化國內經濟轉型升級。人民幣能否順利國際化，首先取決于經濟實力。為此，我們應當切實地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不斷完善金融市場，在國際上建立可信的大國形象，同時積極進行政治體制改革，避免國內因素阻礙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但另一方面也應當清醒地認識到，美國至今仍然是世界第一大經濟體，有最大和最發達的金融市場，加上居先優勢的存在，美元在短期內被人民幣或其他貨幣取代或推翻的可能性不大。在這種局面下，接受美元作為國際主導貨幣的現實，同時積極地壯大自己，努力使人民幣成為又一國際主導貨幣，從而在國際社會形成兩元或多元主導貨幣的格局，不失為人民幣國際化的近期務實目標。

其次，完善人民幣基礎設施建設。豐富人民幣的投融資功能，增加離岸市場人民幣規模和流動性，使得更多的國際企業可以享受到人民幣國際化的福利，提高其使用人民幣的積極性。與此同時，應完善全球范圍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提升用戶體驗。

最后，建立開放、流動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為加快人民幣國際化進程而開放和完善金融市場，但由于涉及發展模式的戰略調整，因而言易行難。除了通過加快利率市場化、自由浮動匯率、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等來支撐人民幣國際化之外，建立多層次的金融結構以及創新的金融形式也尤為重要。具體來說，對于成長性較差但是穩定性較強的傳統企業來說，可更多地采用銀行貸款以及債券、主板等融資方式;對于成立時間較短、規模較小的成長型企業來說，中小板、創業板、新三板和新四板，如區域性股權市場、私募等直接融資更為合適;而對于初創型企業來說，天使投資、創業投資以及眾籌股權型融資方式更加適合其發展。

總之，建立開放、流動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是實現人民幣國際化所需要的條件和重要任務。

七、結論

我國經濟規模和對外貿易量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條件，同時，美元與英鎊爭霸史[5]表明，在一定歷史時期，兩強貨幣或多強貨幣可以并存，因此，人民幣通過國際化而成為與美元比肩的國際主導貨幣是可能的。

為了實現人民幣國際化，需要我們一方面改革相關法律制度，轉變思維和傳統模式，創造與人民幣國際化相協調的條件和環境，另一方面大力發展各類金融市場，尤其是資本市場，拓寬境外人民幣投資國內的渠道，提高人民幣對國際社會的吸引力。

總體上，人民幣國際化是一個任重而道遠的過程，其中不免有著各種各樣的摩擦和曲折，我們對此應該有清醒的認識。

參考文獻：

[1]涂永紅，肖瀟.人民幣國際化的評估和建議[J].2013

[2]曹家和.論鑄幣稅的征收[J].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03，（2）：68-71.

[3]高海紅，余永定.人民幣國際化的含義與條件[J].國際經濟評論，2010，（1）：46-64

[4]陳雨露，王芳，楊明.作為國家競爭戰略的貨幣國際化：美元的經驗證據---兼論人民幣的國際化問題[J].經濟研究，2005，（2）：35-44.

[5]Chinn M，Frankel J A. Will the Euro Eventually Surpass the Dollars as Leading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M]In G7 Current Account Imbalances： Sustainability and Adjustment，edited by Richard Clarida.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7，285-323.

[6]李翀.論英鎊、美元和日元國際化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J].貴州財經學院學報，201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