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貢院沿革考
濟南貢院初建于明代洪武年間,是會試的考場,即開科取士的地方。貢,就是通過考試選拔人才貢獻給國家的意思。濟南貢院坐北朝南,由三進大的院落組成。貢院大門懸“貢院”匾額,左右各建牌坊——“頷俊”和“揄才”。東門外左右也各建一坊——“觀光”和“論秀”。
貢院大門里面第二重門為“龍門”,過龍門還有一層門,是四門并列。進去后是第一進院落,這進院落很大,約占貢院一半,中間是甬道,東西兩旁是一排排的號舍,號舍也叫考棚。
關于濟南貢院初建號舍的數目,有關史料的記載差別較大,有不足500間、1200余間等不同的說法。由于明清學子考試人數逐漸增加,貢院規模也逐步擴大。數百年間,經多次重修擴建,號舍條件改善,數量不斷增加。清雍正十年(1732年),號舍增至10000間,清光緒年問達到14500間。從1948年的濟南市市區地圖可以看出,“貢院后街”開在大明湖南岸上,有半條街與大明湖湖水為伴,足見當時濟南貢院的規模。
從現在的省政府大院東側的大片宿舍區,一直向北到大明湖岸邊,都是當年山東學子的“鄉試”之所,一排排號舍林立,蔚為壯觀。如今,街巷西側的高大現代圍墻依稀還能找到一些戒備森嚴的感覺,但東側大片居民樓已經沒有一點當年考場舊址的痕跡了。
按照明清的科舉制度,應試者要經歷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的多級考試,層層選拔。據山東文史專家張稚廬介紹,山東明清“鄉試”每三年在濟南貢院舉行一次,時間一般固定在該年的農歷八月。遇有新帝登基等大事,臨時增加一場鄉試,稱“恩科”。
明清時期的“鄉試”,共分為三場,每場一般都是三天兩夜。考生進入貢院號房,一個考生一間小屋,房門上鎖,由士兵把守,不準離開,很是嚴格。吃住全在舍內,即使是中秋節也不得不在號舍過。有士子寫有《八月十五夜題號舍壁詩》:“殘杯冷炙不能餐,四壁蒼苔擁莫寒。”感嘆月圓之夜的清冷和凄苦。
貢院的圍墻有兩重,內墻高1丈,外墻高1丈半,墻上布滿荊棘,防止有人翻越,所以貢院又有“荊闈”之稱。
每次鄉試,各省的錄取名額不一樣,山東少時70~80名,多時達150名。清朝后期,每逢鄉試,來濟南貢院參加鄉試的生員(俗稱秀才)超過萬人,比順天府(今北京)的鄉試應試人數還要多,考個舉人很不容易。因此,貢院的二門又稱“龍門”,過了龍門,則不負十年寒窗,即獲得紳士地位和進京趕考的資格。
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朝廷下令停止科舉考試,興辦學校,貢院退出歷史舞臺。
但是,清末直至民國,這里依舊是山東的文化教育中心。
蒲松齡的得意與失意
“天色已近發榜日黎明,主考親自捧榜放置于特備的黃綢采亭內,鼓樂、儀仗前導,兵丁護送,出貢院到榜棚張掛。此刻,院西大街(泉城路)、布政司街(省府前街)、榜棚街一帶,已萬頭攢動,等待看榜。榜上有名者,頓若飄飄登仙。絕大多數是落榜者,看榜后則神色猝變。”
——這是已故文史專家張昆河對清代濟南府鄉試發榜場景的一段描寫。
形色匆匆的現代人恐怕很難聯想到,就是在當年的榜棚街上,明代大才子李攀龍的名字在26歲時登上桂榜第二名,清代名詩人王漁洋在18歲時就名列桂榜第六名。
貢院,留下了無數學子的榮耀,也讓無數學子終生遺憾,比如蒲松齡。
順治十五年(1658年),蒲松齡參加秀才考試。縣、府、道三試第一,成為山東頭名秀才。錄取蒲松齡的山東學政是清初大詩人施閏章。施閏章欣賞蒲松齡對世態的栩栩如生描寫和絕不呆板委瑣的文筆,蒲松齡從此“文名藉甚”,躊躇滿志地走上求仕之路,也是他拼搏終生毫無建樹的路。
他被卡在哪兒?歷下貢院。蒲松齡不少于十次到歷下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即舉人考試,總是受挫。康熙二十六年(1687)蒲松齡到濟南參加鄉試,拿到試題,文思如涌,寫得興奮,競跳過一幅,留空白。按科舉考試規定,這叫“越幅”,與試卷題字錯落、真草不全、涂抹污染一樣,算作弊,張榜除名。才名滿齊魯的蒲松齡被勒令退場,臉面丟盡,懊喪之極。他寫首《大圣樂》描繪當時心情:“得意疾書,回頭大錯,此況何如?覺千瓢冷汗沾衣,一縷魂飛出舍……何以見江東父老乎?”
康熙二十九年(1690),蒲松齡鄉試再次觸礁,“二場再黜”,在感嘆倔強老兵熬場半生、蕭條無成同時,他意識到,“連城雙壁,燕石何別?”類似這樣玉石顛倒的考試,真能選拔有真才實學的人才嗎?
蒲松齡從個人不幸,進一步思考廣大知識分子的命運,寫出描寫科舉名篇《葉生》《賈奉雉》《于去惡》《司文郎》《王子安》《胡四娘》等,成為古代文學史上第一個向科舉制度全面開火的作家。
比如《賈奉雉》,諷刺科舉考試是錄取庸才的比賽。名士賈奉雉才氣過人卻科舉失利。神人郎秀才告訴他:你之所以考不中,不是因為文章寫得不夠好,而是因為寫得不夠壞。郎秀才略施小技,讓賈奉雉把自己文章的糟糕片斷組成文章,靠它名列榜首。賈奉雉認為是金盆玉碗盛狗屎,氣得披發入山。
蒲松齡歷下得志,歷下失意,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歷史得感謝蒲松齡的歷下失意。不然文學史上的“科舉”一題,肯定會少N道精彩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