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集浩瀚民意,凝聚八方智慧,踩大改革動能,釋放增長紅利……,為未來一年經濟巨輪安裝舵盤與設置航標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公眾與世人面前打開了一個寬闊與全新的視窗。透過這一明亮而飄彩的窗口,民眾不僅能夠把握到沉甸甸的政策份量,更能聽聞到開啟“十三五”藍圖的鏗鏘腳步,在此基礎上所能承接到的無疑是一個豐盈而厚實的未來。
“去”字當頭
GDP位居世界第二,全球最大的貿易進出口國,外匯儲備擁有量最多的國家……,在世界經濟的恢宏版圖上,受廉價資源與持續改革驅動的中國經濟在過去30多年中刻下了許多的生花妙筆。然而,也許是忙于追趕超越,或許是一路風塵的慣性,奔跑中加速的中國經濟肌體來不及稍作停留清理一下自己體內滯存的污垢淤積,直至今日沉疴泛起并已嚴重掣肘前行的步履,我們才不得不展開徹底的診療與調理。“十三五”時期首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承擔了整治大國經濟的歷史使命。
——去產能。數據顯示,2015年我國粗鋼產量8.06億噸,但鋼材需求在6.68億噸,供需差額近1.5億噸。與鋼鐵一樣,煤炭、水泥、平板玻璃、多晶硅等行業都存在嚴重的產能過剩問題,整體產能過剩已經超過32%。產能尤其是落后產能的超量堆積,不僅擠占了許多生產要素和資源,尤其是金融資源,而且導致行業內效率高、負債率低的企業往往得不到應有的支持,形成劣幣驅逐良幣現象;不僅如此,落后產能的存在還加劇市場供需失衡,助推產品價格的持續下行,從而削弱整個行業的市場競爭力。資料顯示,截止去年年底,我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已經連續下滑46個月。為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化解產能過剩已成“繞不過去的歷史關口”,并敲定了“堅持企業主體、政府推動、市場引導、依法處置,多兼并重組、少破產清算”的基本方針與原則。
——去庫存。主要是化解房地產庫存的壓力。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截止去年年底,全國商品房待售面積6.96億平方米,創歷史新高。如果加上大量已建未竣工和尚開工的項目面積,商品房庫存量還會更大。另據易居房地產研究院的監測,截至2015年底,一、二、三線35個城市新建商品住宅存銷比分別為9.8、11.9和19.3個月。國家統計局最后的統計結論是,一、二線城市去庫存需近10個月,三、四線城市的消化時間為20.1個月。據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加快農民工市民化,擴大有效需求”、“將公租房擴大到非戶籍人口”、“發展住房租賃市場”、“鼓勵房地產開發企業適當降低商品住房價格”以及“促進房地產業兼并重組” 等系列之舉。
——去杠桿。官方數據顯示,目前我國的政府債務已達36萬多億左右,約占GDP的60%左右,其中地方政府債務約為24萬億元,負有償還責任的約16萬億。同時據麥肯錫數據,目前中國企業債達GDP的125%,比2007年翻了兩番。不僅如此,國內銀行業不良貸款率正在逼近2%的政策警紅線,不良率截至去年底已出現連續16個季度的反彈。伴隨著去產能與地方債務實際規模的暴露,未來三年將是銀行不良資產風險集中爆發期。與此同時,各種非法集資、卷款跑路等破壞金融市場的事件屢屢發生。為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要求“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堅決守住不發生系統性和區域性風險的底線”,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繼續推進地方政府存量債務置換,完善全口徑政府債務管理”、“ 擴大直接融資比重,優化信貸結構”以及“加強全方位監管,規范各類融資行為”的針對性舉措。
在“去”字當頭的同時,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還提出了“降成本”和“補短板”兩項任務。“降成本”包括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降低企業稅費負擔、降低社會保險費、降低企業財務成本、降低電力價格和降低物流成本等六個方面;而“補短板”則從打好脫貧攻堅戰、支持企業技術改造和設備更新、培育發展新產業、加大投資于人的力度、繼續抓好農業生產等多個渠道重點發力。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建立在國民收入均衡分析經濟增長理論基礎之上的需求側管理和建立在生產函數經濟增長理論基礎之上的供給側管理是兩種涇渭分明的政策主張,前者認為市場自身無法出清,需要采用政策刺激的方式來恢復需求;后者認為市場可以通過價格調整等方式來自動出清,強調的是勞動力和資本等全生產要素的有效利用。過去30多年中,需求側管理一直是我國經濟增長所秉持的核心思路,由此構成了投資、出口和消費等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即依靠投資尤其是公共投資刺激經濟增長,依賴本幣貶值來刺激出口,通過財政補貼來刺激消費。這種方式的確可以產生立竿見影或者階段性作用,但因此產生了國內產能無序擴張與庫存堆積以及宏觀經濟受制于境外環境等多重積弊。
鑒于以上基本格局,從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會議,到中央政治局會議,再到國務院常務會議多次提到必須進行供給側改革,其代表著的是我國經濟發展思路的根本性切換,即從重視傳統“三駕馬車”的需求動力轉向依靠勞動力、土地、資本、創新等全要素的供給動力。所不同的是,基于深化改革的任務極其繁重,牽及領域相當寬泛,在進行了去蕪刪雜式的梳理后,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供給側改革精準到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此基礎上重點部署了國企、財稅、金融、社保四大領域改革要旨。
——國有企業改革。包括在將國企劃分商業類和公益類兩類的基礎上,改組組建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公司;推進國有企業公司制股份制改革和混合所有制改革,形成股權結構多元化的經營機制,同時在國有企業探索實行混合所有制企業員工持股;另外,要加快推進壟斷行業改革,力促國企從產能過剩的行業退出,同時通過國企合并整合優勢資源,發揮產業協同效應。不僅如此,國企改革要加強對國有資產的管理,包括加強審計及對國企真實負債情況的調查等。可以說,2016年是國企改革的“大年”。
——財稅體制改革。包括劃分中央與地方事權和支出責任、完善中央和地方收入劃分;全面推開營改增改革,將建筑業、房地產業、金融業和生活服務業納入試點范圍;積極推進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改革,將工資、薪金所得,勞務報酬所得,財產轉讓所得,承包經營、承包承租經營所得等納入綜合征收的范圍,并將贍養人口、按揭貸款等納入個稅抵扣;在消費稅改革領域,將消費稅調整成為地方政府的主體稅種,一定程度上滿足“營改增”后地方政府的收入減項。
——金融體制改革。包括形成融資功能完備、基礎制度扎實、市場監管有效、投資者合法權益得到充分保護的股票市場;推動形成以完善央行 “最后貸款人”角色、加強“一行三會”在信息共享等方面的協調以及提升監管專業性和監管手段的現代化水平等為內容的金融監管體制;深化國有商業銀行改革,加快發展綠色金融。
——社保體制改革。包括加快養老保險制度改革、完善個人賬戶、堅持精算平衡、提高統籌層次、加快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在保基本、強基層的基礎上,著力建立新的體制機制,解決好群眾看病難看病貴問題。
必須指出,雖然改革主要在供給側端展開,但最終目的還是要惠及百姓,因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特別強調“政策要為民生兜底”。 鑒于國企“去產能”與兼并重組可能導致部分職工失業以及收入下降的結果,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特別要求要最大程度地保護職工權益,穩定就業,穩妥過度。因此,一個可以期待的結果是,除了運用中央財政的專項獎補對相關企業職工予以補助外,一定數量的國有股將會充實到社保資金中來;而在財稅改革方面,通過最后一輪營改增改革,將一次性地為企業減稅9000億元左右;同時個稅改革將贍養人口、按揭貸款等納入抵扣并采取綜合計征的方法,將使中低收入人群稅負切實得到下降;特別在打好脫貧攻堅戰方面,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突出精準扶貧和精準脫貧,依此計算,未來5年,我國有7000多萬貧困人口全部脫貧。
打好開局之戰
2016年是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的第一年頭,也是“十三五”展開的第一年,同時還是供給側改革的全面啟動之年。謀一時為謀一世。作為一個具有標志性的關鍵年度,2016年主要發展任務能否如期落地以及改革深度能否有序拓展,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未來中國經濟的前途與命運。正是如此,打好開局之戰,需要膽略智慧,也需要技能藝謀,更需要政策的準確到位與卡位。
表面上看來,國內經濟改革由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所發動,但實際上政府僅僅起到的是牽引作用,一旦引擎啟動,機器的運轉過程就應當交給市場,即改革過程須最大程度地發揮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因此,本著尊重市場、敬畏市場的宗旨,無論是“去產能”的兼并重組,還是“去庫存”中營銷方式和相關實體的創建創新,抑或是“去杠桿”中銀行不良資產的改善以及國企改革中股權結構的搭建等等,都應該以企業為主體,以微觀主體的活動為核心。而政府的側重點轉向提高行政效率、公平配置資源、保持司法公正以及保護知識產權等方面的環境創新上來,并加大簡政放權的力度以進一步激活市場。
但是,基于中國特定的經濟國情以及紛繁復雜的行業背景,資產配置的具體過程中仍少不了政府的直接干預與規制。基于各自的利益考慮,“去產能”必然會遭遇地方政府和銀行等債權人的各種變相性干擾,這就需要中央政府采取強力措施硬性驅動;受到傳統“雞頭文化”的影響,企業資產并購重組更會遭遇既得利益者的阻撓,國有企業的整合由此需要政府以鐵腕面目強力推進;同樣,破除行業壟斷引進民資以實現國有股權的重構,更多的時候需要政府以強勢角色進行干預。在彰顯出巨大改革魄力的同時,還需要政府具有壯士斷腕的勇氣。畢竟無論是進一步的簡政放權,還是“降成本”過程中的減稅讓利,都需要政府從自己的身上“割肉”,倘若政府沒有自我犧牲的氣量與精神,改革就只能淺嘗輒止。
動態地分析,無論是“去產能”所需要的專項財政補貼,還是“去庫存”過程中給予購房農民的現金直補,抑或是“降成本”所發生的政府原有稅費流失,都直接或間接地給公共財政產生額外的資金需求或者支出壓力,因此,在繼續通過穩健的貨幣政策向市場釋放出充沛流動性的同時,積極財政政策更應該延長發揮作用的半徑。一個可以參考的政策建議是,在去年16200億元的財政赤字基礎上,中央與地方各級政府今年總體上應適度放大財赤規模與占比。若以去年GDP規模測算,赤字率每提高0.1個百分點即可增加650億元支出,若在去年基礎上提高到3%,一共可增加4500多億元,赤字總規模將達到2萬億左右,而且總體風險仍可控。
需要特別提醒的是,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年度任務安排所側重的是消除與減輕存量壓力,但抑制增量同樣應當成為決策層不可放松的環節,包括停止鋼鐵、煤炭以及電解鋁等傳統行業新項目的審批與產能的擴張,防止地方政府債務規模的變相疊加,杜絕各種不合理收費項目的死灰復燃等等,否則,經濟改革就會陷入按起葫蘆起來瓢的困境之中,未來我們所要支付的成本可能更大。
還須強調,雖然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的是年度短期任務目標,但制度創新應當成為一個永恒的主題。我們需要花大力氣創建公開透明的市場競爭制度,確保不同性質的微觀經濟主體地位的平等與資源利用機會的公平;我們需要建立保護“全民創業,萬眾創新“的法律保護與申訴制度,最大程度激發民間商業智慧與經營潛能;我們需要創建必要的資源開采約束制度,以土地數量的嚴格管理達到控制房價的目的;我們需要健全完善投資者利益保護制度,搭建起有利于資產重組的資本市場。同時,我們雖然啟動了供給側改革,但不能忽視需求側的力量改善與健全,許多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如中西部鐵路、大型水利工程、棚戶區改造,以及城市地下管廊等公共產品建設方面,都是過去三十年發展不均衡的欠賬,我們需要繼續發力和補齊。另外,雖然消費在GDP中的占比達到了50%以上,但仍與發達國家75%的水平值存在相當大的差距。也只有消費累積成應有的當量,中國經濟才能最終獲得強大而持久的內生動能。
(作者系廣東技術師范學院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