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斯·哈薩比斯：“阿爾法狗”背后的男人

張曉東

2016年3月9日，世界頂尖圍棋棋手之一的李世石坐在首爾四季酒店的會議廳里。他要對陣由谷歌DeepMind研發的人工智能選手“阿爾法狗”（AlphaGo）。為了能直播這場比賽，韓國各大電視臺早早地在賽場架起長槍短炮；在中國，則有超過6000萬網民關注這項賽事；即使是在圍棋文化不怎么興盛的西方，也有超過10萬人打開了由DeepMind和美國圍棋協會共同承辦的在線直播頻道……

科技愛好者和媒體觀察者們急切地想得知比賽的最后結果，似乎這不僅關系到阿爾法狗這個“類機器人”和DeepMind這家創業公司的項目成敗，更要成為影響未來數年人工智能發展軌跡的標志性事件——在此之前，圍棋一直是機器學習領域的難題，甚至被認為是當代技術力所不及的范疇。

七天五輪較量之后，這場“人機挑戰賽”終于在3月15日落下帷幕。阿爾法狗以4：1的絕對領先優勢擊敗李世石，震驚世界。

身披米字旗的DeepMind

美國網友“frank57”在得知阿爾法狗戰勝李世石后，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心情。在他看來，這不僅是一場人機對戰，更是美國“黑科技”碾壓世界的明證。然而這股子深沉的愛國主義情懷并沒有持續多久。當他點開YouTube準備觀看比賽回放視頻時，一面貼在阿爾法狗一側、代表不列顛聯合王國的米字旗徹底讓他懵了——美國著名企業谷歌旗下的阿爾法狗怎么就代表英國出戰了？

以上這個段子的真實性雖然仍待考證，但卻從側面反映了阿爾法狗復雜的身世背景。其誕生地DeepMind公司雖然是谷歌旗下的一個部門，但辦公地卻不在硅谷，而在大西洋彼岸的英國倫敦。

2010年，來自北倫敦的杰米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創建了以探索人工智能為目的的創業公司DeepMind。到2014年這家公司被谷歌收購時，這樁交易創下了驚人的6.25億美元高報價。

《衛報》在交易達成后報道稱，哈薩比斯領銜的DeepMind和谷歌之間的談判進行了兩年之久。而大名鼎鼎的埃隆·馬斯克竟然是這樁跨大西洋聯姻最終得以達成的關鍵人物。“我們在英國，因此，我們不知道誰在硅谷的關系廣，也不知道埃隆·馬斯克和拉里·佩奇（谷歌創始人之一）是好朋友。”哈薩比斯回憶稱。

基本上“對什么都感興趣”的馬斯克從一開始就是DeepMind的投資人之一，他曾在兩年間向DeepMind投資了 650 萬美元。在馬斯克向佩奇引薦了這家位于倫敦的人工智能“獨角獸”公司后，雙方之間的親密互動不斷增多。

那段時間里，包括臉書的馬克·扎克伯格也都曾向哈薩比斯拋出過橄欖枝。但哈薩比斯最終還是選擇了谷歌。他在接受《自然》雜志專訪時說，主要原因還是這樣有助于加速研究步伐，谷歌有豐富資源。“比如數據、計算機，我們有算法，合作很明智。”

大部分的初創公司在面對巨頭收購時都會產生“失去話語權”甚至直接被“鳩占鵲巢”的擔心。離哈薩比斯最近的例子就是馬斯克“偷來”的特斯拉汽車公司，這家電動汽車巨頭曾經的創始人早就被“趕出”了核心管理層。

但聰明的哈薩比斯卻設法保留了DeepMind在谷歌大系統中的獨立性和特殊性。比如谷歌高層曾經施壓讓哈薩比斯的團隊全部搬到硅谷去，但哈薩比斯堅持要保留DeepMind的“英倫屬性”，畢竟這家公司就是從著名的倫敦大學學院的博士生群體中孵化出來的。哈薩比斯和他的創業伙伴當年在這座頂級學府的生命科學系里相識。

“我是土生土長的倫敦人，”哈薩比斯說，他相信倫敦也可以成為世界高新產業的重要一極，而不只是一個金融和商業中心。

在谷歌和臉書對DeepMind的爭奪戰中，哈薩比斯不僅趁機抬高了收購價格，還通過交涉獲得更好的條件，從而能夠更好的實現自己的想法。“他們（一些谷歌員工）并不真正了解我們的工作。他們搞不懂 DeepMind 在做什么，因為我們對一切都保密。”他說。

“謝耳朵”式絕對天才

在這場李世石和阿爾法狗的世紀對決中，作為阿爾法狗之父的哈薩比斯也出現在比賽現場并發表了賽后演講，這讓本身異常低調的他瞬間成了國際媒體鎂光燈下的焦點。他在感謝李世石幫助“測試阿爾法狗極限”的同時，提出要將人工智能擴展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讓一些媒體評論驚呼“這個39歲的極客比埃隆·馬斯克還要更可怕”。

盛事結束后的第二天，谷歌的公關代表告訴這位科學家稱他已經在韓國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在一天之內有近3300多篇有關他的個人報道出現在韓文媒體上。韓國民眾好奇這個戴著黑框眼鏡、個子不高、長著一張亞洲人臉龐的英國人究竟智商高到什么樣的程度，以至于能發明出阿爾法狗這個擊敗了韓國驕傲的神一般的“機器人”。

1976年，哈薩比斯出生在英國倫敦的一個混血家庭，他的父親擁有希臘和塞浦路斯血統，母親則是新加坡華人。《連線》報道稱，哈薩比斯從4歲時就對父親和舅舅玩的國際象棋產生興趣，從而開始學棋。兩周后，他居然就贏了大人。從此，哈薩比斯在象棋界漸漸展露頭角。

從5歲參加英國國內比賽到13歲時成為該年齡段世界排名第二的國際象棋大師。哈薩比斯自稱小時候自己是個喜歡內省和深思的孩子。“下象棋是一個深思熟慮的過程。你必須有意識地全盤規劃，這是它之所以讓人著迷的原因。”

17歲時，智商超群的哈薩比斯被劍橋大學計算機科學專業錄取，開始正式往計算機極客方向發展。在劍橋大學的4年間，哈薩比斯曾在劍橋的一個高水平圍棋社團里學習圍棋，并很快沉迷其中。當時，也恰逢IBM推出的超級計算機“深藍”與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之間的世紀對弈。哈薩比斯稱那場對弈啟發了他，讓他產生了要發明足以挑戰更復雜、難度更高的圍棋機器人的人生理想。

這一時期，哈薩比斯已經在英國計算機科學界小有名氣。他當時領銜研發了好幾款涉及人工智能的電腦游戲，其中一款名為《主題公園》的產品被認為是游戲史上的經典之作之一。到1998年他甚至創立了屬于自己的游戲公司，大有要成為世紀之交典型互聯網創業富翁的勢頭。

有趣的是，他并沒有在這個來錢快的領域繼續下功夫，而是堅定地朝著自己的人工智能夢上前進。為了實現這一點，他決定成為神經科學領域的專家，希望通過研究真正的大腦來發現對研究人工智能有用的線索。

到2010年離開倫敦大學學院神經科學系時，哈薩比斯已經是擁有計算機科學和神經科學雙料學位的學霸，這為他進一步攻克人工智能難題提供了知識基礎。自DeepMind成立以來，哈薩比斯開始在國際科學界嶄露頭角。

在2014年的溫哥華TED大會上，拉里·佩奇將哈薩比斯的DeepMind技術稱為“長久以來見過的最令人興奮的事件之一”；而發明了互聯網的蒂姆·伯納斯·李則認為“哈薩比斯是這個星球上最聰明的人之一”。

人工智能是福是禍

《衛報》記者克萊門特·伯頓希爾曾經形容杰米斯·哈薩比斯是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典型英國紳士。“與他對話感受不到攻擊性或是任何被他主導的感覺——除了當我們聊上和人工智能有關的話題時。”伯頓希爾回憶稱，哈薩比斯對人工智能所傾注的熱情不僅顯而易見，而且可以看出他對探索這一領域所抱有的極度樂觀心態。

和哈薩比斯共事過的人宣稱他是一個“極富遠見”的領導。哈薩比斯多次公開說自己領導的人工智能項目就是“21世紀的阿波羅計劃”。“勇于了解并研究人工智能，然后駕馭它、利用它來幫我們解決一切難題。”哈薩比斯曾經如此說道。

現如今的世界，人工智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早已經無處不在。蘋果手機用戶對Siri的每一次“調戲”都可以被認為是人機互動的常見場景。而且不僅僅是谷歌，包括蘋果、臉書以及微軟在內的所有科技巨頭都在花大價錢招攬專家，以期不在這場競賽中落伍。

哈薩比斯和他的DeepMind之所以能在這些競賽中脫穎而出，是因為他毫不畏懼讓機器人具備學習能力的前景——盡管人工智能項目在世界各地遍地開花，但它們中大部分仍然只是掌握少數條件反射和某一特定技能的單一機器人。哈薩比斯的阿爾法狗則能夠從零開始進入一個之前從沒接觸過的陌生領域，像人腦一樣開始學習進而習得相關技能。

“最終目標是讓機器人能夠幫助人類做任何事。從治愈癌癥到減緩全球變暖，從能源到金融系統……”哈薩比斯認為人類社會中存在的這些問題實在太復雜，而要讓人腦去學習其中的原理再進行攻克毫無疑問是低效率的辦法。“如果能讓效率更高的機器人懂得如何學習新知識，它們一定會比人類做得更出色。”

但問題在于，當機器人比人類更出色后，它們會不會有朝一日真的占領地球進而奴役人類？那些在好萊塢電影中被設想過無數次的末日場景現在應該被人類所擔心嗎？

實際上，早在谷歌收購的時候就有消息傳出DeepMind 要求谷歌成立一個內部倫理審查委員會作為收購條件的提議，在人工智能研究人員中引起了不少爭議。可見即使是哈薩比斯本身也考慮過人工智能可能存在的負面影響。

哈薩比斯曾在接受《衛報》采訪時提出“技術本身是中立”的這一觀點。他表示，盡管如此人工智能仍然是一個學習系統，所以不可避免的它會學習到現有人類社會中所存在的負面價值觀。“社會是怎么樣的，人工智能就是怎么樣的。”

就在阿爾法狗擊敗李世石后不久，微軟推出了其最新的聊天機器人Tay。但沒想到的是，在一眾搗亂網友的“調教”下，Tay很快就學會了各種臟話、粗口甚至是純粹種族歧視的納粹言論，嚇得微軟官方只好暫時讓Tay下線。

但也有觀點認為這種擔憂為時尚早。原因在于現在的技術水平離創造出足以毀滅地球的機器人還差十萬八千里。哈薩比斯的大學校友、DeepMind的聯合創始人肖恩·萊格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他認為即使到2028年，出現能夠達到人類水平的人工智能機器的可能性也只有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