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

黑豆梨

故事中，人魚偷走生命，以吻以歌。塞壬致命，海女悲情。人魚都貌美，據說。

但這種美貌是危險的，日本的人魚公主，受到人的虐待和辜負，反戈一擊，掀起風浪，讓人類再無寧日。人類一方面心有戚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方面卻總有綺夢，希望自己是特別的那個，被人魚選中，演一場戲，還能全身而退，揚揚自得，被后人評說。遇見那條人魚之前，我大概也這么想。一個普通島民的日子實在太枯燥了。世世代代被囚禁在海中央，每天補著帶腥味的網，吃著帶腥味的魚，喝著冰冷的水，灰色的大海日復一日地起起伏伏。

有一天，網兜里真的捕到一條魚，有張人的臉。

我仔細看她，她雙眼空洞，似乎透過我看見了更深邃的星空。也許她想表現得柔弱，素色的臉上掛著水珠，我見猶憐。

我揪住網，有全宇宙的時間供我支配，我不是文盲，也讀過故事，這是變成男主角最好的機會。雖然心里想著這人魚也許能賣個好價錢，我最終還是撒手放了她。傍著月光，我靜等劇情降臨。

一天，兩天，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沒有再遇見過她。我沮喪，然后憤怒，傳說中的旖旎艷遇沒有發生，捕魚的運氣也差到爆，放了她一條魚生，我的人生并沒有改變。

仗著自己的水性，我駕船駛入深海，一次次殘忍地撒網，只想再次跟她重逢，憑眼神問她：懂不懂報恩？我可是送了你一條命哪！

時長食盡，我口唇干燥地躺在船板之上，是夜的暴風雨席卷了我。

臨死的瞬間，我似乎見到那條人魚從我身畔悠游而過，無動于衷。

那一瞬間，我洞悉了我的天真。

對它而言，放我，殺我，皆是宿命。沒有報恩，也沒有報復。

對我而言，一條魚而已，之所以放了它，不是我的仁慈，恰是我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