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宏
湯飛凡(1897-1958年)湖南醴陵人,病毒學家,國際公認的“衣原體之父”。
王哲第一次聽到湯飛凡的名字,是在1986年,當時24歲的王哲是中國預防醫學科學院的一名研究生。那天,一位他向來很敬重的老師,突然大發感慨道:“如果湯飛凡不死,肯定能獲諾貝爾獎!”
17年后的2003年,身處美國的王哲,才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當時,一場“非典”肆虐了大半個中國,衛生部一位老干部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禁不住嘆息道:“湯飛凡若在,何至于此?”
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查詢之下,僅僅是有限的幾條。王哲在查閱了大量史料、尋訪了許多人后,他發現在上個世紀中期,這個名字曾聲震海內外。
1938年,時任國民政府衛生署長的顏福慶,一封書信自武漢發至上海,請湯飛凡到長沙重建中央防疫處。此時,畢業于哈佛醫學院細菌系的湯飛凡,剛接到英國一家研究所的聘書,月薪600銀元,他當即辭去這份工作。此前,湯飛凡就曾以醫生的身份,參加了1937年“八一三”淞滬會戰的前線醫療救護隊,他所工作的救護站,一直在日本人炮火的覆蓋下,數次幾乎被擊中,身高1.60米的湯飛凡卻鎮定地說:“我干這個最合適,因為我目標小,炮火打不中我。”無論是學養還是膽識,顏福慶都為中國唯一的官方防疫機構找到了最合適的領軍人物。
前方戰事緊,許多將士因傷口發炎死去,急需青霉素。但青霉素的具體生產工藝,在國際上也屬于軍事機密。加上中央防疫處簡陋的條件,許多人認為生產青霉素壓根兒就是天方夜譚。湯飛凡日夜奮戰,通過研究從一名下屬受潮的皮鞋上發現的一團綠毛,最終生產出每毫升200-300單位、每瓶兩萬單位的標準青霉素。中央防疫處因此名揚天下。《科學》雜志1943年專門撰文介紹中央防疫處,文章用驚奇的口吻,介紹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吃驚”的青霉素生產車間——沒有自來水,只有一臺又舊又漏、而且每天用完后都要修理的鍋爐:回收的設備是一只破木船,放在湖里進行透析;胃霉用完了,從自己養的豬的胃里提取……
曾有湯飛凡的同事告訴王哲,當年,盡管中央防疫處條件簡陋,但湯飛凡的要求極為嚴謹,他每天戴著白手套,在實驗室里到處摸。最初,員工們都用雞毛撣子打掃,被他劈頭蓋臉地訓斥。在那種戰爭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多數把日本作為較量目標。上世紀30年代,日本科學家野口英世曾聲稱,自己分離出了沙眼病毒。這一發現,在世界上引起了轟動,卻遭到湯飛凡的懷疑。
從1932年到1935年的3年內,湯飛凡進行了系統的實驗,甚至親自參加人體實驗,把細菌接種到自己眼中,徹底推翻了野口的細菌病原說。這一結果得到國際上的公認,野口英世就此從細菌學教材中消失。1954年,湯飛凡又恢復了因為抗戰而中斷了近20年的沙眼病毒研究,為了進一步確定所分離的病毒就是沙眼病原體,1958年元旦,湯飛凡命助手私下將沙眼病毒滴入自己的眼睛,造成沙眼。在其后的40天內,他堅持不做治療,紅腫著眼睛,收集了可靠的臨床資料,徹底地解決了數十年來關于沙眼病毒的爭論。1970年,國際上將沙眼病毒和其他幾種介于病毒和細菌之間的、對抗菌素敏感的微生物命名為衣原體,湯飛凡被稱為“衣原體之父”。
但讓王哲感到不平的是,1979年,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完成了一部關于野口英世的長篇小說,使野口英世被日本人重新發現,并受到了極高的尊重。如今,野口英世在紐約的墓地,成為日本人旅游的圣地,新版的日元上,也印上野口英世的頭像。而這場較量真正的勝利者湯飛凡,卻逐漸被我們遺忘。
(潘光賢摘自《企業黨建參考報》2015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