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衍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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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湖北“錄取風波”
文張衍榮

那年是恢復高考后的首次全國統一高考,教育部命題,全國統一錄取分數線。當時規定,凡老三屆皆可報考,考試科目為6門(文科:政治、語文、數學、歷史、地理、外語;理科:政治、語文、數學、物理、化學、外語),只計5門成績(外語不計入)。考試結束不久,錄取分數線隨之出爐,文科為300分,理科為320分;340分(不分文理)被定為高分,可以填報國內任何一所大學。
不料,這條曾用紅頭文件層層傳達家喻戶曉的特別規定,湖北竟然沒有完全照辦,從而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那時,政策的嚴肅性極強,沒有誰懷疑高考錄取的公平公正。我因為考了349.6分,不僅超過錄取分數線近50分,而且進入“高分”序列,被通知可以任意填報志愿,所以對錄取滿懷信心。
可是,眼看發放錄取通知書的9月份即將過去,跟我同一個車間、比我低20多分的工友早就接到錄取通知書去學校報到了,而我這個“全廠第一名”卻始終音信全無。
我焦急萬分,寢食難安。當時我是繅絲廠的青工,因不肯趨炎附勢而得罪了廠里的實權派,分工種時人家派我到最艱苦的崗位上去“鍛煉”,我在力所不能及的崗位上“鍛煉”了8年,身體“煉”垮了,眼看再干下去就要癱瘓,1977年,惡劣的工作環境、繁重的體力勞動和巨大的精神壓力,使我患上了嚴重的坐骨神經痛,中西醫皆束手無策。我痛得直不起腰,每天弓著身子咬牙去車間上班,去食堂買飯,全廠1000多號人有目共睹,可卻沒有一個領導施以援手,就連請病假車間書記都不允,更別說換工種了。后來,在車間工友蔣國斌、廠醫徐大姐等人的熱心幫助下,身體才得以康復。由此我認為,要想改變命運,唯有靠自己。
遲遲不見錄取通知書,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工廠離省城400里地,交通和通訊都十分落后,省里也沒有任何門路,人又窮,我上哪打聽?
比我更急的是家父。當時他已病入膏肓,生命進入倒計時。一個可憐的農民,貧困不僅使他有病不能治,甚至連檢查弄清究竟是什么病都無能為力。他臥病在床,一直在打聽我的情況。生命垂危的那幾天,他幾乎天天問。他的愿望我十分清楚:盼望通過我去改變全家人的命運。
10月10日下午,我收到父親去世的電報,星夜趕回故鄉(武漢郊區)。料理完父親的喪事,利用喪假機會,匆匆趕到省招辦去打聽情況。
省招辦設在當時的“省一招”(湖北省第一招待所),位于武昌首義路。“省一招”里面是座大院子。當我邁入大門,但見偌大的院子里聚滿了人,都是和我一樣的老三屆落榜生。他們群情激憤,將省招辦工作人員團團圍住,辯論聲此起彼伏。他們中高分者大有人在,有的甚至高達390多分。相比之下,我算老幾?因此,我趕緊找個角落看他們理論。
一個文質彬彬的咸寧考生,身穿一套香云紗衣褲,頭上戴頂半舊不新的巴拿馬草帽,手里拄根文明棍,不慍不怒地聽省招辦的人解釋:“比起應屆生,你們普遍年齡偏大。而且,你們的身體也不如他們好……”
聽到這里,我的心一下涼了。是啊,人家說得有道理呀!可誰料那咸寧考生不慌不忙地問道:“既然嫌我們年齡大,為什么還讓我們考試呢?干脆取消考試資格不就結了嗎?說我們身體不如應屆生好,那么,我們的體檢到底合格了沒有呢?” 有理不在聲高。省招辦的人自知理虧,一下給問住了。很多人為咸寧考生喝彩。
“既然讓我們參加考試,體檢又合格了,為什么在我們身上不落實中央政策,卻讓比我們分數低的人錄取呢?” 招辦的人無言以對。
人們見招辦的人理屈詞窮,頓時義憤填膺,有的要上街游行,有的主張先找省委討說法,一時間整座大院騷動起來。
招辦的人見事態嚴重了,趕緊向我們央求:“同學們,大家先別急,你們看這樣好不好,由我們先將大家的意見轉告省委?”
這話讓我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在未知最后結果的情況下,我放心地離去了。翌日,我再次趕到“省一招”,聽說昨天有部分人找到許道琦(省委書記處書記兼省委秘書長)辦公室去了。當人們相互打聽這一消息時,省招辦的一位工作人員走出辦公樓,正式通知我們:“省委正在開會研究解決你們的問題,請大家耐心等待。”
這可是天大的喜訊啊!眾人無不為之一喜,隨即松下一口氣。大約下午三四點鐘,令我們歡呼的消息終于傳來,省委決定:擴大招生面,將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上線考生全部錄取。一場軒然大波迅速平息了。兩天后我再去查檔案時,招辦告知我的檔案已被襄陽師專提走。
后來聽說,省委態度堅決,要求省管院校,尤其黃岡、咸寧、荊州、宜昌等地的師范專科學校要傾其所有,克服一切困難,竭盡全力擴招,各自消化本地區的上線考生,不得漏掉一人。
而學校方面對突如其來的艱巨任務,幾乎措手不及。尤其全省各地的師專,錄取分數線也只有280分,普遍是規模有限,校舍緊張,師資不足,設施缺乏,經費短缺,完成計劃內招生本已困難重重,再讓其“擴招”談何容易!但為了貫徹落實省委的決定,各地師專還是千方百計想盡了辦法。我記得,我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已是當年11月下旬了,比正常時間晚了近3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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