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飛翔
1956年3月的一天,孫犁正在寫作《鐵木前傳》的第19節。午睡起來,忽覺一陣眩暈,接著就倒了下去。長期的勞累終于引發了一場大病,這一病就是10年。后來經過多方醫治孫犁逐漸康復,重新燃起生活、做事的欲望。然而好景不長,“文革”突然到來,孫犁的生活被打亂。
歷盡磨難,孫犁總算是跨過了“文革”的門檻,進入了一個新時代。1977年7月,《人民文學》雜志編輯向孫犁約稿。孫犁寫了一篇《關于短篇小說》發表于該刊第8期。接著,陸續又發表了《關于中篇小說》《關于文學速寫》等系列文章。這組文章的發表標志著孫犁新時期文學創作的開始。
孫犁晚年深居簡出,他屋里方桌上的大玻璃下壓著一張小紙條,寫的是:“本人年老多病務請來訪親友體諒談話時間不宜過長”。文字未加標點,寫在從報紙裁下的一塊邊角紙上。今天很多人寫文章都說孫犁晚年是如何的消極避世,有人甚至說孫犁晚年看破紅塵。事實并非如此。“文革”結束后,有一次周揚來天津問孫犁:“你看破紅塵了嗎?”孫犁說:“沒有。我塵心很重。”“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西天去,我覺得那里也不見得是樂土。你看小說,唐僧奔那兒去的時候,多么苦惱,他手下兩個干部,人事關系多么緊張。北京團城,有座玉佛,很美麗,我曾為她寫過兩首詩。但我并不羨慕她那種處境,雖然那地方,還算幽靜。我沒有看破紅塵,我還想寫東西。”
孫犁不但自己沒有看破紅塵,而且也不相信世上真有所謂看破紅塵的作家,因為一旦真的與塵世絕緣,便寫不出作品,當不成作家了。孫犁認為包括《紅樓夢》《莊子》等在內的一切名著,都是飽嘗人間煙火的入世之作,而非出世之作。孫犁晚年的確是在盡可能地謝絕一切社會活動,但也并非一概不去,相反他是有所選擇。一些有意義的文學活動他還是會參加的。例如:1978年10月,主持中國作協日常工作的李季先生親自來天津邀請孫犁赴京開會。李季說:“非我來,你是不肯出山的!”孫犁盡管不愛開會,但這次他卻答應了。在隨后的會上,孫犁做了題為《奮勇地前進、戰斗》的發言。發言不過10分鐘,但卻要言不煩、切中現實。孫犁講了政治上的撥亂反正,也講了現實主義,他說:“這些年來,有些文藝作品的誑言太多了。作家應該說些真誠的話。如果沒有真誠,還算什么作家?還有什么藝術?”
孫犁晚年身體一直有病,但就是不肯去醫院,怕折騰(指反復檢查)。孫犁80歲生日時得了一場大病。專家多次會診后,為孫犁進行了手術。手術非常成功。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孫犁一直都很健康。
1995年5月的一天,孫犁下樓散步,偶感風寒,引起老年病(主要是前列腺癥狀)。從此,他只能輟筆。但是,病中的孫犁仍在想、仍在思考、仍在回憶……他還有許多的話要說,許多的文章要寫……
1998年10月,孫犁病情再度加重,住進天津醫科大學附屬總醫院。這時,他生活已經不能自理了,完全依靠護理人員照料一切。逢年過節,領導必去慰問、關懷;平時,親朋好友也常去探視他。但是,他很少說話,而且總是催促來者快走,他需要安靜。就連他曾經傾注心血培養過的年輕作家,如從維熙、房樹民、鐵凝等人去了,他也都是不說什么話,僅特意囑咐兒子,陪他們去吃飯。
就這樣,孫犁在病榻上纏綿了將近4年。2002年7月11日,孫犁閉上眼睛,停止了心跳。一代文學大師永遠地離開了他深愛著的這個世界,享年9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