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日本前首相

徐靜波

日本的退休首相是怎么生活的呢？2012年8月，我曾訪問過村山富市先生，作了較深入的了解，現記述如下——

電話打過去，是村山先生親自接的，一聽說我去看他，很是高興，約好第二天上午在他家見面。

村山富市是1994年當選為日本第81代內閣總理大臣（首相）的，隨后發表了著名的“村山談話”，首次代表政府承認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村山先生卸任日本首相后，不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大分縣大分市，日本九州地區一個濱海的城市，過起了退休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開車從九重町出發，車開到村山先生的家門口，沒有想到，剛好遇到老先生騎了自行車從家里出來。還是我手腳麻利，掏出相機連拍數張，記錄了一位日本前首相騎自行車外出的罕見鏡頭。

老先生見我們到來，忙下車。我問他騎車去哪里。他說：“家內（妻子）一直腰疼，我去超市買點菜。”

喔，您是日本前首相啊，況且已經88歲了，還親自騎著自行車跑超市啊！

老先生請我們進屋。屋子與兩年前我第一次來看望他時的情景沒有什么變化。門口依然整潔，屋內依然狹小。村山先生說，這房子是明治時代的建筑，已經有130年了。1945年時，美軍轟炸大分市，這一帶的房子都被毀了，就剩下這一棟房子還在。“這是一棟幸運的房子，于是就把它買下來了。”村山先生說。進了屋，村山夫人在家，曾經的“日本第一夫人”，是一個很典型很慈善的老太太，又是端茶，又是拿出豆餡餅，躬著背，腰顯然很疼，看了直想流眼淚。

我給村山前首相帶去了一盒茶葉，是我的中國老家——浙江舟山市出產的“普陀山佛茶”。老兩口特別高興，忙打開盒子看，說“佛茶就是仙茶”。

前首相的家，沒有一般人想象的前呼后擁。村山先生的家里，居然沒有警衛，沒有秘書，也沒有傭人，只有這對年近90歲的老夫妻，平靜得和一般的城市平民沒有什么兩樣。

老先生早上5時起床，一個人健步快走到附近的一處公園，和一些市民老伙伴們做體操、聊天。每天堅持兩小時，以此成為他健康的源泉。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日本首相退休后，都享受什么待遇？”

村山先生聽了直搖頭：“什么都沒有！”

美國總統退休后，政府還撥一筆錢給建個圖書館。日本首相退休后，政府既沒有特別的補助金，也沒有什么安家費，連書報費和交通費都沒有。生病就是一般的國民健康保險，自己承擔三分之一，完全沒有前國家領導人的“高干待遇”。所有的生活，就靠幾十萬日元的議員養老金。

我到訪之前，村山先生因為白內障去醫院動手術。醫生問他：“是要選擇看遠的，還是看近的？”村山先生想想，平時還要騎車上超市買菜，就選擇看遠的吧。醫生又告訴他一句話：“還有一種手術，既可以看近，又可以看遠，但是需要100萬日元，而且不在醫療保險范圍。”村山先生聽了直搖頭，他不舍得那100萬日元。

臨近中午時分，村山夫人張羅著要做飯，我一定要請他們去外面吃飯。最后村山先生自己打電話到一家經常去的壽司店，訂好了座位，還叫了出租車。

出租車到家門口時，我問司機：“認不認識這位老先生？”司機說：大分縣的人都認識他，他是大分縣的寶貝。

走進壽司店，最里面的一間，是村山前首相最常坐的地方。很小的空間，坐下我們四個人就已經很擠。老板娘說，村山先生從當議員時代開始，就來店里吃飯。他不用說，我們都知道他想吃什么。怪不得村山先生外出不需要保鏢，與市民與鄰居之間的魚水之情，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分別時，村山先生跟我說了一句話：“還讓你付了壽司錢，家內說我了。真是對不住！”說得我眼淚直打滾。老先生，多保重！

（摘自《羊城晚報》 圖/李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