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領軍
深秋的一個上午,我正在坐診,四叔突然走了進來。我慌忙讓座,邊遞煙邊問:“有啥事?”四叔用粗糙的手接過煙,獨自抽起來。
四叔是個不愛多說話的人,我說:“四叔,我正在上班,有啥事你就快說吧!”四叔看了看門外的病人,開口說:“我說不來,你四嬸硬把我推上了公共汽車。”四叔說:“這幾天我一直大把大把地掉頭發。”說著,四叔用手揪了一把,不少頭發就夾在了指縫間。我本想開個方,但覺得不妥,就說:“領你上中醫科找個老大夫吧!”
中醫科資歷最深、職稱最高的金大夫正在坐診,他把了脈,開出一張中藥方。我和金大夫寒暄幾句后,領著四叔離開了。
正準備交費拿藥,四叔說:“我還是回鄉衛生院拿吧!”我清楚四叔心疼錢,說:“我給你拿,別管了!”四叔說:“你又不是做著大買賣的,在城里干啥不花錢?”看著四叔固執的樣子,我不再強求。分手時,四叔有些疑惑地問:“這醫生到底行不行?”我說:“你盡管放心,他可是縣里有名的中醫,保證藥到病除。”四叔看著我,動了動嘴,沒有說出話來,轉身走了。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春節回老家探望母親。母親責怪地說:“你咋給你四叔看的病?找你治脫發,你可好,找了個謝頂的老中醫。那藥你四叔至今也沒抓。”金大夫真是個謝頂的人,怪不得那天分手時,四叔想說什么,又沒說出口。
回到縣城,我常常想起這件事,左思右想總覺得對不住老實巴交的四叔。
春天,四叔又來醫院找我,這回是帶著上初中的兒子領科來治近視眼的。
有了上回的教訓,我到眼科特意找了一個不戴眼鏡的大夫為領科檢查。跑前跑后一上午,我自以為事辦得不錯,可四叔臨走時又說話了,他說:“你咋不找個戴眼鏡的醫生呢?”我說:“為啥?”四叔說:“戴眼鏡的醫生有知識,醫學水平高呀!”
我一下子愣住了。
(摘自《杭州日報》 圖/胡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