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出版時代”的創業者們都在做什么

楊帆

鋪天蓋地的IP熱潮正將出版業帶入新的紀元，也造就了一批敢想敢為的創業者。正在搭建溝通IP之橋的他們，會成為新時代的弄潮兒嗎？

在影視產業扶搖直上，版權大戰風云激蕩的大環境下，出版業已很難“獨善其身”。步入2016年，隨著IP一次次被同行提及，已經鮮有人不把手中的版權視為有待發掘的金礦。當一哄而上的出版機構們正令這條本就崎嶇的淘金之路更加擁擠時，卻有人另辟蹊徑，發現了拓寬這條通路所帶來的商機。這些從出版圈里走出來的創業者或拓展編輯業務范圍，向更廣泛意義上的內容提供商轉型，或發掘數據技術力量，搭建智能化的版權交易平臺。雖然沒有出版巨頭揮舞鈔票簿闖入行業的霸氣，但卻用自己的方式搭建起IP流通的橋梁，并以自身的努力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整個行業的生態。于2015年先后成立的讀蜜傳媒與云萊塢，就是這批探路者的個中翹楚。

讀蜜傳媒：

作家和編輯是最寶貴的財富

電視、電影、網絡視頻的崛起，正在令作家的角色和社會地位發生偏移。“過去我們講作家是出版業的衣食父母，在今天仍然如此。在這個IP火爆的時代，出版行業應當圍繞作家版權財產的可能性而進行。”對泛娛樂語境下出版業歸宿，北京讀蜜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創始人金馬洛有這樣一番見解。

在十余年的文學編輯生涯中，先后任職于新經典和磨鐵的金馬洛既編過口碑很好的嚴肅作品，也出版過暢銷的通俗作品。他的出版觀里，價值始終是第一導向，作家則是編輯應當竭力服務的對象。兼有詩人身份的他對作家的創作心理非常感興趣，也非常推崇《天才的編輯》一書中麥克斯威爾·珀金斯成就作家的理念，希望能和作家建立更緊密的關系。然而圖書公司流水線般的出書節奏，使得他與作家溝通的時間越來越少、關系也愈發疏遠，“這違背了我做編輯的初衷，所以才萌生了離開的念頭。”金馬洛說。

出走的金馬洛在家閑了一年，但對未來道路的思考從未中斷：“除了在出版機構中做書，我一直在想，還有沒有什么更合心意的活法，能讓我把心力投入到最關心的內容價值的生發上——不止于閱讀的價值。” 在他看來，出版業固有的版權管理模式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只有進一步拓展業務，才能獲得符合智力投入的回報，“作者寫一本小說，一個故事，不可能，不應該只有30塊上下的定價”。而對于作家而言，版權的管理也愈發成為令人頭疼的問題：從《盜墓筆記》《鬼吹燈》到《何以笙簫默》《羋月傳》，近年來每一部知名IP的背后幾乎都少不了版權上的齟齬，而利益受損的往往是缺乏經驗的作家們。版權管理缺失所帶來的商機加上為作家服務的初心，促使金馬洛走上了創業之路，讀蜜傳媒由此誕生，讀蜜的價值觀是“讓作家更有價值，讓作品更有影響”，公司以服務作家和作品為切入點，圍繞作家的版權與品牌資產管理、IP研發的運營與投資兩大業務開始運作。金馬洛的愿景是讓讀蜜成為“作家之家，IP之巢”未來的讀蜜，應該是一家“以作家IP為核心的娛樂內容供應商。”

“讀蜜傳媒的腳步還沒有踏出書業，也沒有這么做的打算。”金馬洛告訴記者。在他看來，出版是版權之本，作品只有正式出版，才能在法律上得到更堅實的維權基礎，而銷量的累積，也能為IP帶來原始知名度的積累。因此作為一家策劃公司的讀蜜傳媒仍未脫離出版本職，在金馬洛的魅力之下，包括七堇年、王歡歡、懷舊船長在內的多位國內一線作家和新銳作家紛紛與讀蜜簽約。公司還與“中國懸疑教父”蔡駿開展深度合作，擔任蔡駿工作室出版物群的總策劃、總顧問，而且是蔡駿所掌舵的上海浩林文化傳播發展公司的出版戰略合作伙伴。但著眼于未來，版權管理與IP研發領域將會是讀蜜未來收益的主要來源。

隨著媒介的豐富，從簡繁體字圖書、數字、音頻到影視、動漫、游戲等衍生品，作品的版權范圍也在擴大，而版權管理失職的現象也屢見不鮮。針對這一問題，國內也出現過類似作家經紀人的角色，但在金馬洛看來，最接近創作源頭、最熟悉內容的編輯才是版權管理工作的最佳人選。“版權管理不僅要在法律、信息上提供服務，更要讓已有的作品實現最大的產值。”金馬洛說，“看完作品，制片方未必有感覺。這時就需要版權管理者在充分挖掘作品價值的前提下，以恰當的方式向闡述故事延展的潛力。 讀蜜傳媒有著作家經紀人的一面，但絕不只是經紀人，單做經紀人會餓死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做經紀人或經紀公司。一家內容運營管理公司，是現有的經紀概念涵蓋不了的。”

而在IP研發領域，金馬洛也對讀蜜的編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作品創作的過程中——主要是小說作品，讀蜜專注聚焦于故事和小說作品——我們會與作者進行充分的探討。不能只盯著出版后的形態，也要顧及未來IP擴展的方向。諸如作品適合怎樣的媒介、故事應該有怎樣的節奏等問題，如果在創作的時候沒有進一步考慮，那后續的開發將是無源之水，面會很窄。”對于編輯中的書稿，讀蜜會頻繁組織出版方、影視方試讀，以全版權的運營的思路參與創作，讓作品自誕生的一刻就帶著“IP的基因”。

除了在版權領域的專業支持，讀蜜還在媒體、新媒體、線下活動上為作家提供了許多增值服務。包括蔡駿、七堇年在內的多名作家的微信公眾賬號在讀蜜的日常運營下積累了可觀的粉絲，而在全國開展的多場落地活動極具針對性，有效地建立了與讀者的密切聯系。“作家和編輯，是讀蜜最寶貴的財富。”金馬洛說，“讀蜜希望與作家共同成長，目前的大量投入，都是著眼于作家的成長性與其帶來的合理回報。”相對經紀人單純以部分作家收入作為傭金的模式，他更樂意與作者建立建立終身合作的伙伴關系，通過作品價值的提升，在出版方、影視制作方那里站著把錢掙了。

云萊塢：為百萬精彩故事插上翅膀

“我們做的事情挺像的，但也不盡相同。”談到詩友兼創業同仁吳又于2015年創立的北京云萊塢文化傳媒，金馬洛表示：“若把版權比做水果，我更像個果農，吳總就是那開水果市場的人。”

年僅37歲的吳又儼然已是圈里的跨界達人——他搞過IT、寫過詩，憑讀客圖書“闖入”出版，短短數年間把暢銷書江湖搞了個天翻地覆，隨后轉戰鳳凰聯動影業，從話劇《山楂樹之戀》、電影《匆匆那年》到網劇《心理罪》，以制片人的身份將幾大劇種走馬燈般嘗試個遍，且樣樣都做出過爆款。“我是個喜歡不斷拓展自己邊界的人，但做的事情都圍繞著一個中心，那就是我對文化發自內心的熱愛。”吳又告訴記者。穿過出版和影視，自稱“創業成癮”的吳又的下一站是科技——他要打造一個坐擁百萬故事的智能集市。在這里，優質的故事被擺上貨架，通過智能分發系統精確地到達每一個感興趣的制片人手中；發現好的故事后，只需一鍵就能立刻聯系到創作者洽談。自銀幕誕生以來就一直處在信息不對稱狀態的創作者和制片方，籍此終能各取所需。

“賣故事”的初衷，源于吳又在出版、影視行業浸潤多載的直觀感受：好故事難覓。盡管每天都把大量的時間用在閱讀上，但在他的郵箱里，未讀的故事仍堆積如山。遑論如今業內一年讀不了幾本書的制片人比比皆是，找故事的責任只能交付給少量責編。更有甚者把點擊量視為評價故事的唯一標準，由是引發了知名IP被哄搶抬價的一些亂象。

在制片方為了找故事而焦頭爛額的同時，遍及全國的無數創作者們卻在為作品的出處而犯難。“太多寫作者希望參與到影視行業里來，但是機會卻少之又少。”知名作家擔心優質IP明珠暗投、遇人不淑，既無名氣也無人脈的草根寫手更是無路可走，對此吳又早有切身體會：“創立讀客前我也曾寫過幾年小說，自認為寫得不錯，無奈無人問津。”深知雙方苦惱的吳又不想看到好故事再被埋沒，他希望故事能告別傭金、告別人脈、告別點擊量，還原到故事本身，由其創意、文字、想象力來定義價值，并以短周期、低成本轉化為影視IP，這時就需要動用平臺的力量。

在吳又心中，一個想法若要化為創業的實踐，僅看到需求點是不夠的，“還得有難度才行。” 利用現有平臺，也許能稍微縮短故事供求雙方間的距離，但依舊無法根治找故事難的宿疾。全中國每年生產幾百萬個故事，其中適于改編的可能不超過1%，如何把它們挑出來，并精準地推送到需要的人手上？素來講求科學方法的吳又把落腳點放在數據技術之上。不久前，谷歌旗下的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戰勝韓國棋手李世乭，機器學習展現的強大潛能震驚全球，而吳又的云萊塢也有這樣一顆能讀透用戶需求“機器之心”。“如今云萊塢坐擁數十人的技術團隊，都是數據挖掘、策略算法的專家。”吳又告訴記者。挖掘和推送，正是云萊塢的兩大核心能力。

“云萊塢閱讀的不是文本，而是人的行為；機器做的是排序的工作，而你的一舉一動都是投票。”在云萊塢“眼中”，平臺上每個找故事的人背后都是數據：他們之前做過什么、需求哪些方面的內容、在行業里的專業程度如何等皆可一一量化。長此以往，用戶的關注點和權重都會得到精確的劃分。當一個故事抵達云端，系統會將它隨機推送給一定數量的用戶，依據用戶讀了幾遍、讀到第幾段等閱讀行為反饋，系統對故事本身就會產生初步的認識，接下來通過一輪輪有針對性的推送、排序、再推送、再排序的循環，最終系統判定的每一個適配讀者，都能在20小時之內讀到故事文本。“云萊塢的判斷不會100%正確，但使用它的人越多，它的判斷就會越趨近于人類的思考。當他聚合百萬級別的故事內容、連接超過十萬的寫作者與影視人時，大數據就能讓它成為這個國家的超級責編——不僅在工作量上會遠超全國所有責編之和，還能保持相當水準的效率和準確率。”

2015年12月底，云萊塢正式上線。出乎吳又意料的是，這個沒有公測也沒做任何宣傳的應用在短短數日之內便吸引了劉慈欣、蔡駿等上千名知名作家，張一白、雷米等眾多影視人，博集、磨鐵等上百家一線版權機構和優酷土豆、愛奇藝、華誼兄弟等上百家影視公司入駐，并產生了大量有效的交易和對應的社交關系。脫胎于概念的云萊塢能夠如此之快地受到行業的認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的產品形態完全貼近了用戶的需求：制片人無暇閱讀小說原文，云萊塢便推出了簡單明了的故事卡片，讓制片人能在最短時間內掌握故事的全貌；寫作者擔心作品被竊，云萊塢就以嚴謹的保密協議規范每一次閱讀的行為。“因為懂，所以專業”，吳又在文化產業浮沉十余年的辛酸坎坷，在此刻全數化作了云萊塢對用戶的周到貼心。而改變整個影視行業工作方式仍不是“革命者”吳又的終極目標，他的下一步是改變整個行業的生態。

“在發現故事的同時，云萊塢也在發現人。”吳又告訴記者。為好萊塢服務的編劇多達十萬人，而在中國雖然有幾百萬文字工作者，編劇的數量卻連好萊塢的零頭都比不上。“現在大家都追IP，本質原因還是編劇的原創勞動力不夠。”吳又說。“挑出好IP，可以解決行業的燃眉之急，而通過平臺簽約，把適于編劇創作的作者挖掘出來，激發他們的熱情，領他們進入編劇之門，達到原創和改編的相對平衡，才是云萊塢存在的終極目的。”

而針對令無數作者揪心的版權問題，云萊塢正在提供免費的法律支持，并與版權保護中心合作，未來將在這個平臺上開展版權保護的一站式服務。“保護版權，行業信譽是比法律更有效的途徑，讓侵權的成本高起來，就能在相當程度上遏制不良風氣。”吳又表示。對于存在版權方面的問題，或者團隊有侵權歷史的企業，云萊塢都不會提供認證；一旦發現寫作者有抄襲行為，云萊塢將會對其永久封號，并向整個行業公布黑名單。“希望能夠通過云萊塢構建整個行業的信用體系，從而推動整個行業的良性發展。”

對出版業而言，這個以故事驅動的時代正是難逢的機遇期。隨著越來越多的出版者嘗試著拓寬自身經營范圍，一個百花齊放的“后出版時代”或將到來。但面對環境的變化，反應最快是竟是幾位詩人，在先行者云萊塢與讀蜜傳媒身上，我們也能以能察覺到幾分來自詩歌的浪漫。兩家公司或看中技術，或著眼人心，雖然立足點迥然不同，但對內容的重視和對行業的擔當卻如出一轍，這也許正是兩位創業者出版背景與文人情懷的折射。若你敢于直面商業的冷酷無情與市場的瞬息萬變，同時腦子里還裝著詩和遠方的話，不妨也到這片海洋里試試身手，或許下一個超級IP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