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年輕人忙著忙著就想種花養草

曉洋

一個周日，幾位成員和志愿者相約在廣州289藝術園樓頂，參加“花立方”除草活動。

“花立方”是由50多位成員眾籌建造的。成員里有園藝師、花園設計師、睡蓮育種冠軍等專業人士，也有來自金融、出版、電視等行業的園藝達人。

不少成員日間出入空調房，下班后就捋起袖子，開啟花園夜生活：摸黑除草除蟲，打電筒查嫩芽，甚至凌晨扦插牽引。如今，“花立方”里上千種植物蓬勃生長，在林立的高樓之間綻放一抹別樣的生機。

喝過下午茶，太陽余威消一點兒，除草活動正式開始。成員Lina留意到一個花盆里有螞蟻窩，跟身邊花友討論起治理辦法。

Lina自小幫媽媽打理花園。來廣州工作后，她住進高層住宅，陽臺空間有限，很多花種不了，她一直盼望能擁有一座花園。2017年“花立方”一確定選址，住在附近的她當即加入。

每位成員可認領20平方米左右的“坑位”，自行規劃坑內植物的栽種。Lina特意把幾株陪伴自己成長的美人蕉從300公里外的賀州老家移栽到這里，外表樸實的紅花綠葉，延續著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深情思念。

“以前媽媽工作很忙，還要照顧4個小孩，我當時也不明白她哪來的精力養花。”Lina說道。如今，女兒也學媽媽的樣子，用園藝來平衡職場和家庭的拉扯。

“90后”小丘家的天臺就有花園，他加入“花立方”是想多交朋友。他熱衷把繡球調成藍色，好幾次“生生把花搞死”。逛帖吧找對策時，他了解到“花立方”，就想跟養花大神多切磋，成為倒數第三位加入的成員。

“花立方”大部分成員并非園林科班出身。有人因熱愛入坑，后轉行從事與園藝相關的職業。走過這些野生園藝師的“坑位”，小丘不禁流露出羨慕。

小丘從事環保行業，頻繁加班讓他吃不消。給繡球加酸減酸的同時，他也在期待新的工作機會，不一定成為自由職業者，但希望下班時間能更自由一點兒。

臨近黃昏，幾縷涼風掠過花園。勞作過后大家一邊聊植物“八卦”，一邊交換植物。

成員吳老師把自己扦插的青辣椒送給大家，另一位成員馬上認得那是“愛馬仕辣椒”，一斤賣一百多塊。這時候，Lina拿來別稱“冰雪奇緣”的錦葉雪莧，問誰有興趣帶回家栽種。

在自然花草間，人們撕下毫無意義的標簽，再次發現，成年人交朋友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常來花園的人，收獲不會少

除草半天能完成，但建造一座花園并非一朝一夕。

成員金蔓是一名花園設計師，負責“花立方”的設計總圖。她說，“花立方”有“50多位甲方”。收集大家對花園的想象時，一位成員寫了兩頁紙的散文，連推開拱門的聲音細節都寫了進去。

“甲方爸爸”想種繡球、月季、睡蓮等多個品種，意見雖然很多，但大家基本認可“自然式種植”的理念。

“城市綠化帶通常用時花來堆砌，花開敗就換一批。運用自然式種植的花園，上一季的葉子能成為另一季的背景。”這樣的花園能體現四季更替、萬物生長的過程，更好地建立人與自然的聯系。

考慮到花友們平時工作較忙，花園里鋪設了自動噴淋和滴管系統。金蔓計算過，如果一個人手動給整個花園澆水，至少要三四個小時。現在成員可將節省的時間用來做精細化勞動。

不過，這個省時省力的噴淋系統剛開始并不省心。“花立方”的單月水費曾高達兩千多元。查找了很久，才發現原來是定時器沒設置好，水嘩嘩地從凌晨流到天亮。

除了恐怖的水費單，也面臨過其他危機。剛開始，成員們熱情高漲，一起砌磚填土，忙得不亦樂乎。只是春天過后，堅持上花園的人突然就少了。

有人發現這里不賺錢就離開了，有人因工作變動而搬家，還有人就是興致過了。

“最后還是靠自覺。在花園里投入多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收獲，尤其是內心的。”成員顏姐說道。

吳老師是花立方倒數第二位加入的成員，她是大學老師，“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她覺得自己在花園里的收獲遠比付出的要多。

作為一名園藝小白，她容易著急，一棵球蘭種下去，兩三天就拔出來看發芽沒有。到了“花立方”，親眼看到辣椒種子破土而出，她才明白：“原來養花跟教育一樣，也要靜待花開。”

今年年初，來自湖北的小雪收集舊物，搭建出一處“雜貨鋪”情景花圃。對吳老師來說，那是一個花園版“解憂雜貨鋪”，靜靜坐在那張白椅子上，被美好的花草包圍，放空又治愈。

我愛種花，但不敢發朋友圈

工作日夜里八九點，成員在群里報備一聲，就獨自去花園拔草。他們去花園的時間，可能是與PPT和報表纏斗的深夜，可能正好是孩子一歲的生日，也可能是情緒低落、急需透氣的時刻。

作為一位典型的高效能人士，顏姐同時兼顧家庭、事業、健身和園藝。她說：“生活就像一篇文章，種花是里面的標點符號。文章不能全是標點，但也不能沒有標點。”

以前顏姐常在朋友圈分享花園美景。久而久之，圈中好友竟誤以為她是全職主婦，日子很悠閑。實際上，她日程排得滿滿當當，工作從早忙到晚。

加入“花立方”前，吳老師一度認為養花是退休人士的專屬活動。許多成員至今不敢讓自己的領導同事知道自己喜歡種花。

作為萬千愛好中的一種，養花不該被貼上年齡、性別或職業的標簽。只是我們習慣認為忙碌是一件好事，甚至是必須的。在崇尚生產力和成就的文化中，忙碌經常用來佐證成功。至于沉浸在大自然中，什么也不干，與流行的人生哲學背道而馳。

其實，我們看到的是人在養花，我們看不到的是花也在養人。

如今，我們的生活依賴科技，脫離了自然。在信息城市里，我們的身心常被屏幕、信息板、廣告牌所困。自然之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環保主義者雷切爾·卡森說：“我們是大地的產物。因此，我們與自然宇宙有互動的本能，這是人之本。”完全擺脫現代生活的束縛可能不現實，但每個人都需要有一個“魂門”，讓靈魂自由出入。

天臺的私人花園可以是“魂門”，陽臺的一個角落也可以。地方不用特別大，但足以讓我們得到有效休息，重新體驗與自然親密無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