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惠
“老師好,我天天寫,今年以來寫了幾十篇文章了。可報社就是不發,如何是好?”“我周一晚上去學古琴,周三去學畫畫,周五去學拉丁舞,其余晚上的時間,我都在不停地寫,可見效甚微,急死我了!”電話那頭是她清脆又急切的聲音。這是個對自己有要求的女子,這個物質化的年頭,能有心思這樣在琴棋書畫中穿行實屬不易。可是,效果似乎并不好。
莞爾一笑,想起因在《北平無戰事》中有不俗表演的演員陳麗娜,因演程小云一角色被業界譽為“大青衣”,這位在十多年前因出演《激情燃燒的歲月》中石光榮女兒而被人熟悉的女演員,在沉寂這么多年后聲名鵲起,她在接受采訪時淡淡地說:“青衣這個行當急不得。演員不能太貪心,不是什么角色都能演。在某個領域里,你一頭扎下去,才有可能浮上來。”因為這幾句話,我對演員陳麗娜刮目相看。
小時候,看走街串巷的背著工具彈棉花的,母親將師傅請了家來,將僵了的棉胎搬了出來。只看那矮墩墩的師傅將棉胎在陽光下的床板上鋪平,仔細地拆開打散,把板結的棉花一小塊一小塊鉤開、鉤碎,然后,系上腰帶,腰后插一木棍,用繩系住,左手持弓,右手持一木槌,開始彈花,只見弓弦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發出“嘣嘣嘣”的聲音,很是好聽。就在這有節奏的聲音中,一片片白絮在陽光下夢幻般地變白變勻。好一會兒,師傅還是在一手持弓,木槌有節奏地打擊著,一床棉胎翻新要多長時間啊?那師傅說是再快也得半天時間,“這個事情不能著急,著急就不松不勻,砸了自己的飯碗嘍。將棉花全打蓬松后還要壓平整,再網紗,早著呢。”師傅說這幾句話時極其認真的樣子和在陽光下綿密的笑意,從兒時記到現在。
“磨剪子來戧菜刀”的吆喝聲在小區回蕩,是那位隔十來天就代我們磨刀的徐師傅推著自行車來了。大銀杏樹下,只見他放下綁在車身上的長條凳,再從自行車車頭處那專用的雜物筐中,一一取出刀具、磨刀石、小砂輪等,各式東西擺放到位,小砂輪固定到長板凳上,師傅開始了他的工作。只見他將菜刀舉到眼前看了看,仔細地開刃,而后磨刀“工程”才算正式開始:他先在磨刀石上來回磨,先磨刀的右側,再磨刀的左側,也就是先正面磨,再反面磨。每磨一陣,他就會停下來,把刀斜著豎起,刀刃向上,用眼睛吊線,觀察刀刃是不是會被磨偏。一套程序下來,鈍刀在他手里變了樣,刀鋒處又白又亮。幾個等著磨刀的等得著急:師傅快些好不好?他操著徐州口音不緊不慢:磨快了刀鋒會偏,刀片的兩側會不勻,你們會說我手藝不好的。我磨了三十年刀了,磨刀這事急不得。
磨了足足半個時辰,徐師傅豎起右手大拇指,將打磨了半個時辰的刀舉到了陽光下,伸出手指在刀刃上輕刮幾下,然后緊繃起食指一彈,锃亮的刀面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才算好了!
(選自《 揚子晚報》2014年12月26日)
美文點讀
文章選取三個事例,件件來自生活,真實可信。第一例說的是眼前事,演員陳麗娜的一句話蘊含著“快與慢”“沉與浮”的轉化關系,理能服人;第二例回憶兒時所見彈棉花的情景,彈棉花師傅被請到家,整個過程親眼所見,且記錄了一次“不能急”的答問,選材的真實性更強;第三例還是回憶兒時所見的底層生活情景,地點換到了“大銀杏樹下”,“磨剪子搶菜刀”師傅也總結了三十年經驗,有理有據。
文章描寫彈棉花師傅,用“插”和兩個“系”、兩個“持”寫其準備工作,用“鋪平”“拆開”“打散”“鉤開”“鉤碎”“打擊”“壓平”“網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等詞語細致描摹特征鮮明的技術動作,又用擬聲詞“嘣嘣嘣”形容彈花時“很好聽”的節奏和聲音,再用“極其認真的樣子和在陽光下綿密的笑意”描寫其從事“急不得”的工作時的幸福模樣,過程再現得如此詳實逼真,使讀者置身其中,同享“慢工細活”帶來的曼妙哲思。描寫磨刀師傅的筆墨也是如此細致,“每磨一陣,他就會停下來,把刀斜著豎起,刀刃向上,用眼睛吊線”這一模樣,簡直是形象與哲理相結合的美妙定格。文章的敘例藝術給我們的啟示是:敘事如“畫龍”,“龍體”須畫得細密,有此基礎,“急不得”一類的精辟話語就會成為“點睛”之筆,閃發出哲理智慧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