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典铇
鴛鴦溪
一只放生,另一只養在竹籠
這是鴛鴦的悲劇
然后,回春的妙手
把斷掉的桃枝嫁接成梨樹的一根旁枝
春天繼續,另外的鴛鴦
成群結隊,從空中到水面,秀恩愛
雨后的水位悄悄高了許多
我要尋找的是落單的那一只
我能夠讓它雌雄同體
左邊翅膀和右邊翅膀相愛
自己和自己就可以卿卿我我
看來看去
沒有一只愿意跑出來承認
我只好沮喪的給你發微信
“你給的靈藥,派不上用場
下一步我該怎么辦呢?”
但你始終沒有回信
我站在鴛鴦溪邊
身懷秘術,卻無法施展
天快黑了,我把另一個我留在那里
期待:
要不和落單的那只相遇
要不等你給出下一個指令。
一夜石湖橋
一場夜雨
不遠處的石湖橋,被叫醒
它來自清代
它想起當年坐船離開的書生
至今未回,望斷秋水的鄰家小妹
終做人妻,子孫滿堂,無疾而終
它失眠,總結見證過的無數人生
從童年到老死
除了偶爾下雪,偶爾臺風
不過兩種天氣:要不陽光,要不下雨
就如生活,除了男人、女人之外
偶爾無賴,偶爾強盜
它記憶猶新
那幾個沒事找事的酒客文人
按春夏秋冬,做“桐城八景”小詩
后人拼了命按詩尋找,無著
其實當初的風景就是在一壺酒里
但此“八景”確實是前朝留下的線索
雨停,晨曦初露
石湖橋倦了
它很清楚,一夜失眠真不算什么磨難。
東僑記
從此,到東僑去
一條大溪匯入東海
一個人在岸邊,水把水流遠
曾經的付出,如斯東逝
南山上的杜鵑,冤枉地紅了那么久
沒有結果,而且結怨
一天,去和回,三百公里高速公路
提速,往前、往前
除了兩次收費,終于回到原點
在世間,無論花朵,還是人
無果而返,注定是折磨的情節
從此,到東僑去
人群陌生,南岸、北岸陌生
可以一個人海闊天空
覺得太空了,就畫地為牢
自己把自己關起來
可以隨意開小資的花朵
不想開了,就隨便地凋謝
可以結一樹果子
無論熟透、不熟透
想掉落就掉落,不想掉,就掛著
反正沒有人逼你一定要成為好果子
從此到東僑去
一個人登高,鳥翔日落
一個人臨水,魚游晨曦
如果有一天真的遇見你
就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雖然熟悉裝作陌生,這很難
但是東僑山水,仿若世外
你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難裝,也要裝,反正錯過的
已經錯過。
鷓鴣叫
老繆說:“鷓鴣一直喊。”
小區低低的綠化草,那里沒有鷓鴣
難道在高樓的屋頂上?
在場的,沒有人聽到鷓鴣聲
醫生推門進來,他的棋藝比醫術高明
“這局進不得,退不得,鷓鴣有更好的招式?”
他給了一張空白的處方,“取藥去吧。”
有人破譯出鷓鴣叫聲,“行不得也哥哥。”
老繆笑了:“這世間”。
仰望星空
露宿故鄉,只為了今夜的星空
當年的門還在,我也帶了鑰匙
不進去,是擔心
老炊煙擺一桌酒席,把我弄醉
我要留著清醒,數星星
年幼時候,父親教我打算盤
推上去的,是加法
滑下來的,是減法
星斗滿天,它們全是我的算珠
如果這些還不夠用
我手上還有一串佛珠
一粒珠子,可以是一,可以是二
可以是我想要的任何一個數字
離開故鄉,這么多年,從講規矩
到不講規矩,從有理到無理
把一顆星星抓進口袋
我說:“你出了那個局,進了這個局。”
黃昏慢
“那座山很尖,像一座塔。”
好吧,我們去登頂
到達山頂,原來是很大一塊平地
石頭,依然是當年留下的舍利
草木茂盛,螞蟻忙碌,生命繁華
盡管偏而遠
天地厚德,不舍一處
還遇見黃昏了,很慢
山海相得,我們途經的那座島
(我們曾經一致認為砌防洪堤蓋石頭房,種花
草,待春來)
若不仔細辨認,幾無痕跡
已融入到山和海大交響中
更驚訝的是,遠眺
我們離開的山頭,很尖
也那么像一座塔
幸好,你在現場
不然,真的沒有人會相信
一座山到另外一座山
神秘個半死
竟然是一座相同的塔
從這里移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