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井（外五首）

武強華

絢麗的紅

和香氣

覆蓋在冬日一場薄雪的井蓋上

這個名字和這場雪其實

都是一個比喻

唯有紅，和香氣

帶來的持久想象

在井口，像一列真實的火車

一次次，把氧氣

輸送到地下三百米的黑洞

還能有什么

一朵花開在荒涼的想象中

只是，對那些面目黝黑的人

微小的眷顧

西夏古瓷窯碎片

十分之七的水分已被時間榨干

留下十分之三的酒香

以破碎，安慰塵世之心

愛過了就不能再愛

將軍抑或農夫

指尖摸過的溫存

都只能以美酒和稻黍

殘缺的軀體，在秋風中

再呈現一次

僅僅一次，就夠了

令人心碎的美，不能讓它

在心尖上

再碎一次

去靈武看恐龍

一根石化的骨頭

就是一個時間的隧道

去靈武看恐龍

我只是想

在侏羅紀的黃昏

傍水而居

在如血的夕陽下

以一只蝴蝶的安詳

重新撫摸大地

春 雪

雪片落下來

碎小的舞步，向上回旋

它們的裙子更像是小小的針尖

突然加速

突然，逆行

這個春天

我多么擔憂，再次懷孕

擔心它們當中任何一粒沒有名字的塵埃

穿透腹中，融化成水

我多么擔心

一不小心

成為一片雪花的媽媽

轉眼，只摸到我的孩子

融化的骨血。

大湖灣

五平方公里到底有多大

站在湖邊，目光所及的邊界

樹木都是些靜止的虛線

正午強烈的光不能拉得更遠了

再遠，祁連山腳下的山谷就要使

這一灣平緩的水域有了泛濫的思想

但隱蔽的對角線還在存在的

從崇文樓頂層的欄桿上望下去

湖心的畫舫抓住整片湖水

即使深邃的藍從地心深處，輕輕晃動

使平靜的湖面泛起波浪

對岸的碼頭仍然如萬古的青石，紋絲不動

這藍，到底收集了多少折射的光

才如此炫目。水面之下

湖底到底藏著什么

才使魚類和龍化石安于宿命

——太平靜了啊

夏日的正午，一切看起來都在慢慢融化

而我，在湖邊

已悄悄地借用一只水鳥的陰影

享受了清涼。

正午的村莊

山頂上有雪

它們好像一直就在那里

又好像，新近趕來

赴一場春天的約會

楊樹尚未發芽，紙條稀落

樹叉上烏鴉的巢完全暴露在陽光下

成百只烏鴉 ，一會兒飛到東

一會兒又飛到西，仿佛

正在演練一場集體的大逃亡

“它們嗅到腐尸的味道”

這樣想，但我不能說出來

河水已經干涸

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許多年前

已經安然沉睡在河邊的墓地里

“正午太空，小鬼們會乘機還魂”

母親警告過我

不要在正午的陽光下獨自行走

太陽有光暈

這可能是它本身的眩暈造成的

但也極有可能，只是通過某種預兆

制造一種虛空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