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與鄉愁（組詩）

邢海珍

寫

寫，從黃口小兒開始

直到寫成一把年紀

寫母親的眼神兒，寫自己的心氣兒

寫光景或寫前程

寫來寫去，文字越發潦草

寫一片春風，從地平線的另一邊吹來

寫滿山綠色，涂染我的夏天

匆忙間把秋寫成金黃的一季

忽然又寫出一場大雪，覆蓋了一切

寫盡了青春，而后就是老年

從黎明開始，顏色越寫越淺

走回黃昏時，感慨越寫越深

母親不在了

她的眼神兒越寫越遠

直到天地一片蒼茫

我看見月牙兒掛在樹梢上卻無法寫圓

不說話

不是下雨的時候，風沒刮起來

十里山河，百年故土

我從遠方找到一個認識的春天

但我不說話，不說話的時候

春天沒有回來，我也回不到家鄉

很遠的地方有河流

冬天的河流不說話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我的家鄉有許多人埋在土里

埋在土里的人不再說話

多年前我見過他們

那時下雨，風也刮過

他們的聲音，消失在風雨里

懷 念

是你們來了，或打開夢的大門

我生命的一個瞬間突然回頭

然后一切都平靜如初

把窗子關好，讓時光暗下來

等著所有的聲音都停下腳步

一個舊時代，早已在身后等了多年

秋水飄零著，自己的顏色依舊

不知朝著何方的心事流去

許多房子忽然變得陌生

馬匹或者陳年的木犁

穿過我當時的庭院

有一盞馬燈點亮了詩歌中的鄉愁

我低下頭便與從前的萬物相遇

你們來了

你們能與自己的名字見面

認出自己，在某一時間一笑了之

時光暗淡下來，我把往事懸在空中

我把你們留在夢里

銀河之水

那時流光如水，從我頭上靜悄悄走過

多年之后我還記起少年的天空

眾多的星星，睜開秋夜的眼睛

從此后一直朝我心的深處窺視

當白發從頭頂升起來時

失散的炊煙還掛在哪些枝條上

腳下的路小心翼翼地面朝天空

那種深色調的希望

與遠方的大海畢竟不同

或者此時此刻，這銀河之水

正冷靜地落在我的懷中

我數著星星的往事然后將夢融化

我愿在這一夜幸福地消失

成為星光，與銀河之水一起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