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長龍，軍人如劍

鄭心儀 王媛媛

作為“登上南沙島礁的中國穿軍裝的最高級別官員”，他再次被中外媒體關注

人物簡介

范長龍，生于1947年5月，遼寧丹東人。1969年1月入伍，1969年9月加入中國共產黨，現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上將軍銜。

2015年6月11日，范長龍訪問美國五角大樓，參加美國國防部長卡特為其舉行的歡迎儀式。

2016年4月15日，中國國防部網站上的一則消息令國內外不少媒體的目光都聚焦到中央軍委副主席范長龍身上。這則百余字的消息顯示，范長龍于近日率軍地有關部門領導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就在消息發布的同一天，美國國防部長卡特乘坐V—22“魚鷹”運輸機，登上了正在南海巡航的“斯坦尼斯”號航空母艦，該航母已在南海海域展開了近兩個星期的飛行作戰訓練。

作為“登上南沙島礁的中國穿軍裝的最高級別官員”，范長龍的南沙之行被中外媒體給予各種解讀。香港《明報》認為，范長龍登島是“我不怕你來”的示強姿態。美國彭博新聞社則稱這是“中美軍方高層在南海展開較勁之旅”。這樣的被關注和被解讀，范長龍并不陌生。近幾年，他常因在國際事務上的強硬表態，引發公眾與媒體的高度關注。

“黑臉”批美國防長

2014年4月7日，時任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在其履新后首訪中國。但在訪華前夕，他公開且高調地發表了諸如“歡迎日本解禁集體自衛權”“中國在島嶼問題上的野心同俄羅斯吞并克里米亞一樣”“某些國家不能隨意劃分邊界”等對華極不友好的言論，引發中國公眾的不滿。

就在媒體紛紛猜測中國會如何反應時，范長龍的回應來得迅速而直接。4月8日下午，在八一大樓會見哈格爾時，范長龍表情嚴肅、語氣強硬地對他說：“您與東盟防長的講話和在日本政界的講話，講得挺硬、態度很鮮明，中國人民包括我個人看后十分不滿意……在南海問題上，中國對南海的主權主張是一貫的、有歷史依據的，菲律賓侵占中國南海島礁，部長先生卻袒護菲律賓，指責中國……中方希望美國站在負責任大國的高度，多做有利于地區穩定和兩國兩軍友好發展的事。”

外交場合這樣直白的發言，及中國軍人的強硬姿態，引起公眾與媒體的極大反響。路透社將哈格爾8日的訪問總結為“美國防長在中國挨了訓”。德國《世界報》說，北京這兩天天氣不錯，但哈格爾感受到的是中國人的怒火。國內媒體也爭相報道這位“黑臉”批美國防長的中央軍委副主席。

事實上，在事關主權的問題上，范長龍從不吝嗇表明自己的強硬態度。2015年10月27日，美國拉森號軍艦未經中國政府允許，非法進入南沙群島渚碧礁12海里航行，引發中國政府的強烈不滿和抗議。此后6天就訪華的美軍太平洋總部司令哈里斯被外界揣測是前往北京“滅火”。但哈里斯11月3日在北京大學演講時，絲毫沒有顯示出立場的軟化，聲稱美軍將繼續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行使國際法賦予的航行和飛越自由，南海不是例外。當天下午，范長龍在八一大樓會見哈里斯時，直截了當地表示，美方的行為“對中方的領土主權和島礁安全構成威脅，極易引發誤解誤判和意外事件”，并正面回應稱“中國軍隊將堅決履行職能使命、維護國家主權安全”。

維穩和維權并重

此次范長龍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并未做出任何表態，只是慰問了駐守官兵和建設工人，同時了解南沙島礁相關設施建設情況。但海外媒體紛紛解讀，認為這是對此前美菲在南海進行聯合軍演，特別是美國防長卡特登上在南海的航母針鋒相對的回應。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金燦榮告訴《環球人物》記者：“從中國的角度來看，范長龍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非常正常。這是中國的島礁，范長龍作為軍方領導去巡視中國的海疆，有充分的正當性。從外界的角度看，可能認為這體現了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絕不退讓的立場，這個比俄羅斯飛行員在美國航母上秀肌肉更強硬一些，是戰略的舉動。”

國防部發布的消息中透露了范長龍巡視的南沙島礁相關設施，包括一批為國際社會提供公益服務的燈塔、自動氣象站、海洋科研設施等項目。其中用于航行安全的燈塔共有5個，4個已正式啟用。《環球人物》記者查閱交通運輸部官網發現，這些燈塔于2015年10月開工建設，于2016年4月5日舉行了啟用儀式，能夠有效提升周邊水域助航、通航管理及應急搜救能力。金燦榮說：“事實上，周邊其他國家很早就開始填海造島，但中國以前對于這些島礁的處理相對保守，我們是相對開發得較晚的。”

盡管如此，美國仍多次要求中國停止在南海填海造島。《華爾街日報》發文稱，據美國官員透露，范長龍登上的是南海永暑礁附近島嶼，而永暑礁是中國近兩年在南沙群島建設的多個島礁中的一個，這些島礁建設“令美國和亞洲擔心”。美國所謂的擔心，是認為中國在擴建島礁上部署武器的行為，或者中國將南海島礁用于軍事用途，是在搞南海“軍事化”，影響美國的“航行自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海洋法與海洋事務研究中心主任王翰靈向《環球人物》記者解釋：“中國自古就擁有這些南海島礁的主權。在國際法中，取得陸地主權的基本方法是‘先占，即先發現、先使用和先管理，而中國有豐富的歷史證據。所以外交部長王毅指出，中國在自己的島礁上建設防御設施，是國際法賦予的自保權和自衛權。中國和菲律賓、越南等在南海有領土主權和海洋劃界的爭議是事實，但中國主張通過友好協商談判來解決爭端，也和東盟國家達成了共識。在此背景下，美國派軍艦和飛機頻繁進入南海島礁范圍內，才是南海‘軍事化的推手。”

2012年6月，時任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美軍開始在南海地區不斷介入、頻繁發聲，作為域外國家比域內國家還高調。王翰靈表示，對于美國來說，亞太的再平衡實際上就是南海地區的再平衡，其實質是用美國軍力和政治影響力介入南海、遏制中國，形成在南海地區從西太平洋到印度洋的海上包圍圈。美國開著飛機、軍艦進入中國周邊海域早已有之，但“亞太再平衡戰略”提出后，美國在這些地方的軍事活動變得更加頻繁。

4月28日，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面對有記者提到“美軍派出軍用飛機在黃巖島附近的‘國際空域巡邏”“數名美國會議員聲稱美國在南海有關海域展開的‘航行自由行動應成為常規行動”，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義正言辭地表示，堅決反對任何假借航行自由名義損害中國主權和安全利益的行為，“黃巖島是中國固有領土，中方在黃巖島采取什么行動，或者不采取什么行動，都是中國主權范圍內的事”。金燦榮指出，這些表態顯示中國已經從維穩優先，轉變為維穩和維權并重，“范長龍登島視察也是對‘填海造島的一種支持與鼓勵，表明了不管外界怎么說，我們還是要維護自己的權利的姿態”。

曾勸美國“看遠些”

范長龍也曾被網友誤會為對美國“說軟話”的“紙老虎”。2015年10月17日，第六屆“國際安全合作與亞太地區安全”論壇（即香山論壇）在北京舉行。在開幕式演講中，范長龍表示“即使在涉及領土主權的問題上，中國也絕不輕言訴諸武力”。由于此前不久，美國剛聲稱要派艦艇進入中國南海島礁12海里以內水域，以證實“航行自由”，所以范長龍的表態被部分媒體解讀為是對美國的官方回應，“不輕言訴諸武力”一句引起爭議。但很快有專家分析指出，這次香山論壇有16個國家的國防部長參加，其中包括了除泰國外的全部東盟成員國，加上與會多國都關心南海權益等問題，所以會談內容也好，會談表態也好，都要照顧這些國家的心態和感受，“來自解放軍高級將領的‘絕不輕言訴諸武力，明顯是對東盟國家的一顆定心丸”。

范長龍確實并非一味強硬。2015年6月9日，他首次以軍委副主席身份訪問美國。在訪美的5天行程里，他與美國國防部長卡特在五角大樓的會面被看作是重中之重。當時中美關系正受到南海等問題的影響，在兩人會面前，就有美國官員通過美媒《外交政策》強硬表態稱，盡管范長龍會受到卡特的熱烈歡迎，但“手套將在閉門會談中摘掉”，而且就在五角大樓舉行歡迎儀式開始前兩分鐘，4架戰機列隊低空轟鳴著掠過，事后被許多媒體解讀為“也許是在示威”。

盡管如此，范長龍在五角大樓把“望遠能知風浪小，凌空始覺海波平”的詩句送給了卡特。他向美方傳遞的信息是，南海問題只是中美關系中的插曲，中美雙方應登高望遠，關注更多重大的國際和地區問題。美國彭博新聞社稱，范長龍在用這句話勸美國“看遠些”。

“軍人的生命不屬于自己”

范長龍的剛柔相濟與他的成長經歷密切相關。40多年的軍旅生涯，從士兵到將軍的磨礪，鍛造了他強硬的軍人風骨，而多年從事部隊基層政治工作，又培養了他深思熟慮、謹慎穩健的行事作風。

1947年5月，范長龍出生在遼寧省東溝縣大孤山鎮。他幼年就喪失了父母，由哥哥姐姐拉扯長大。貧寒的家境并沒有讓他放棄求學。在孤山讀完了小學、初中后，他考入丹東二中。高中畢業后，他回到孤山成為一名知青。1969年1月，他成為陸軍第十六軍炮兵團新兵連的新兵，從此走上了軍人的道路。

在這群新兵中，22歲的范長龍不僅算“高齡”，還是“高學歷”，被選為新兵連臨時團支部的支部委員。據與其同為新兵連支部委員的趙洪富回憶，團支委會的最后一次議題是關于“珍寶島事件”，范長龍的發言讓他印象深刻。范長龍說：“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便注定了你的生命不完全屬于自己，在你填寫了《入伍登記表》時，就注定了你與你服務的祖國和人民簽訂了協議。”

離開新兵連后，范長龍被分到一二二炮營三連當炮手，很快當上了班長、入了黨。隨后，他又被提拔為指揮排長。1972年，他調到團政治處任見習宣傳干事，并在一年后轉正。

1973年，范長龍下到一五二炮營一連任政治指導員。據趙洪富回憶，他只用一年時間，就改變了一連的落后面貌。其間，范長龍被派往宣化炮兵學院學習。“這是組織在全面培養鍛煉他呀！”趙洪富感嘆。不出所料，很快上級就下達了范長龍擔任該團副團長的任命。

擔任副團長不到一年，范長龍就率領團尖子隊參加沈陽軍區軍事比武，取得3項第一、總分第二的成績。1979年2月，軍炮兵團奉命執行“南打北防”任務，他以副團長兼參謀長的身份，率3位參謀組成前線指揮部，先期開進。1998年的抗洪搶險和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范長龍也是率部最先進入災區救災的將領之一。

1982年，范長龍升任團長。為了進行訓練改革試點，他到軍營蹲點，一字一句修改營長的匯報稿，逐個鏡頭把關訓練改革的成果錄像。在他擔任團長期間，軍炮兵團進入沈陽軍區和某軍先進團行列，被軍黨委樹為端正黨風的典型。2004年，47歲的范長龍被任命為濟南軍區司令員，繼續推行軍隊改革。濟南軍區成為“全國一盤棋”的改革試點，并進行了大區間的聯合作戰演練實驗。

在中共十七屆七中全會上，時任濟南軍區司令員的范長龍被增補為中央軍委副主席。這一任命打破常規，因為他沒有當軍委委員，就直接從大區司令員當了軍委副主席。有分析稱，這不僅因為范長龍是七大軍區里資格最老的司令員，還因為他有過多種經歷，在解放軍的很多改革創新行動中都做出成績。

盡管范長龍的職務越來越高，但在老朋友心里，仍然講情講義。趙洪富感慨，每年春節，只要有機會回丹東，范長龍都會和戰友、同學們聚一聚。對于資歷很深的老革命，范長龍也非常尊重，以晚輩的身份相待。

范長龍在國際舞臺上屢屢姿態強硬，也許正如他在一篇文章中所說：“甲午硝煙早已散去，歷史警鐘仍在長鳴。我們希望和平，但必須有能力捍衛和平;軍事手段作為保底手段，只有靠得住、能頂用，才能底氣足、腰桿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