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泳
對于五四精英的言論,我們總要結合具體的語境來評價,方能較為接近實際,也比較合情合理。傳統中的好東西,沒有人為了追求新就一定要拋棄,他們的過激話,往往只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態度而已。
所謂禮儀,是人在社會生活中自然形成的一種習慣,它有各種形式。不過最高的禮儀,我以為不是表面的規則和程式,而是內化為一個人的精神氣質,這可能是禮儀的最高境界。
禮儀的形成,我們雖然不一定都說得出它的道理,但總有它的合理性所在,凡能在一定時代流行的東西,必有和這個時代所相配的基本條件,條件不復存在,許多東西自然也就沒有生命力了。新時代里的舊形式所以很難超越舊形式本身的規定,主要取決于時代條件。比如國學,它本身不完全是純粹知識系統,它是知識、道德和職業完美統一的東西,它能達到那樣的境界依賴三個前提,一是私塾,二是書院,三是科舉。私塾保證知識的普及和公正,書院保證知識的承傳和精深,科舉保證獲得這些知識和價值的最后走向。這三者一定是相合的,它的最高階段就是科舉,這些條件在現代社會已不存在了,還想讓國學大盛,肯定不可能。廢科舉后,國學就開始衰落,誰也挽不回它的命運,因為時代變了。
中國現代知識分子把眼光投向西方,這個見識不能輕易否定,五四精英基本都有西方背景,而他們的國學又相當過硬,這樣的知識分子做出的選擇,不可能是簡單的和沒有歷史感的,我們還沒有資格輕言五四精英對歷史的感覺和判斷,那個時代就把眼光聚焦在科學和民主上,這個歷史遠見,不是一般的歷史見識,而是遠大的文明卓見。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感覺到歷史的脈動,五四精英永遠讓人佩服的就在這一點上。貶低五四精英的歷史選擇,是不了解中國現代歷史才有的時代錯覺。
從近代以來,中國知識分子面臨一個由舊到新的轉變,這是時代的趨勢。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中,錢玄同和劉半農都是從舊時代走出來的新知識分子,他們對舊時代的批判可以說是毫不留情的,錢玄同甚至說過“廢除漢字”“四十歲以上的人都該殺”這樣的激憤言辭。
對這些教授的由舊到新,人們其實不必過于認真,以為他們的從舊到新,就是一個與傳統決裂的過程,發現新的就要拋棄舊的,事情往往不是這樣簡單。
我覺得中國知識分子在近百年的現代化進程中,一直是比較有創造性的,這種創造性可以通俗地表述為他們知道好壞。
許多事,我們今天看來,也許會有不同的評價,但看他們的初衷,我們沒有發現有什么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想辦壞的,事情沒有向他們想的方向發展,這不能怪他們。所以對于五四精英的言論,我們總要結合具體的語境來評價,方能較為接近實際,也比較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