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是黑子

王新禧

在日本歌舞伎界，有一群人，身份低微，他們的工作是打雜、布置舞臺和提詞。他們全身都穿著象征“無”的黑衣，連臉部都用黑紗遮蓋，故而被稱作“黑子”。筆十郎就是眾多黑子中的一個。

長久以來，筆十郎的夢想是能脫下黑衣，正兒八經地當一回演員。機會不期而至，老板排演《水滸英雄傳》，扮演老虎的演員，排練時把腰扭傷了。劇團的編劇對筆十郎印象不錯，推薦他演老虎。盡管蒙上虎皮誰也看不見他的真容，又沒臺詞可說，可好歹算登上了舞臺。回到家，筆十郎把這個喜訊告訴給兒子一雄。

作為卑微的底層，妻子前幾年去世后，筆十郎既當爹又當媽，把一雄拉扯到8歲。當晚，筆十郎摟著兒子，心中想著如何把老虎演活。通過向前輩請教、觀看默片里的老虎等方式，筆十郎狠下苦功研究老虎的形態動作。轉眼到了演出的日子，筆十郎把兒子安排在后臺臺口，讓他近距離看自己表演，然后將虎皮往身上一套，撲到武松跟前，昂頭咆哮，虎虎生威。

演老虎最重要的就在于“一撲”“一掀”“一剪”這3個動作，筆十郎表現得相當不錯，觀眾給出一陣掌聲。老虎三招無效，氣也泄了，武松趁此時機，揪住虎頭，一頓鐵拳猛打，把老虎打得動彈不得。筆十郎趴在地上，屏息靜氣，等待收場。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細微的啜泣聲傳進他耳中。只見一雄站在臺口，眼中滿是淚水，邊哭邊說道：“爸爸好可憐呀！”

筆十郎想，自己終日為糊口而低聲下氣，經常被兒子看到怯弱的一面。可兒子不但沒有瞧不起自己，還為自己感到心疼不已。今天，再也不能讓兒子失望了。

筆十郎想到這里，牙一咬，忽地兩爪一撐，從地上躍起，在虎嘯聲中又朝武松撲了過去。武松不解，只得又掄起拳頭，再度大戰老虎。兩人足足廝打了大半個小時，終于，扮武松的演員體力耗盡，倒地一動不動。觀眾席上一片嘩然，老虎打死武松，太稀奇了。在一片笑聲中，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童聲的歡呼：“太棒啦，這才是老虎呀！”筆十郎回頭望見兒子的笑臉，心中充滿說不出的暢快。

好好的一出戲被演砸了，老板既憤恨又輕蔑地對筆十郎說了句：“你啊，一輩子都只配當黑子。”筆十郎一言不發，只是將一雄摟在懷里，他已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小林摘自《故事會》201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