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江蘇省研究生創新工程項目“斯奈德:禪宗詩學的跨文化闡釋”(項目號CXZZ13-0886)以及蘇州大學“優秀博士學位論文選題”項目(項目號233201513)的階段性成果成果之一。
摘? 要:本文試圖以新學的視域對其加以觀照,從美學的層面加以整合,從中國尤其是宋代美學思想嬗變的角度,著重分析宋代文書寫作的特點以及對當代公文寫作的啟示,認為隨著北宋的美學發展,中國的文書寫作在宋代成熟,并且在之后的發展中影響到現代公文的寫作,而這些與當時的美學觀念的嬗變有著深遠的聯系。
關鍵詞:北宋美學;嬗變;文書;話語轉換
作者簡介:徐文(1980-),女,蘇州大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秘書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8-0-02
魏晉時期曹丕在其《典論·論文》中評價了文章寫作的巨大的社會價值:“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文書也是文章的一種,在當代更多被稱為“公文”,公文寫作已經成為當今的一門顯學。文書的寫作固然與當時的官宦制度、文書機構有直接關系,但更深層次挖掘,當時的文化思想觀念更會影響到文書的格式、語言、思想和寫作方式。本文試圖從中國尤其是宋代美學思想嬗變的角度,著重分析宋代文書寫作的特點以及對當代公文寫作的啟示,認為隨著北宋的美學發展,中國的文書寫作在宋代成熟,并且在之后的發展中影響到現代公文的寫作,而這些與當時的美學觀念的嬗變有著深遠的聯系。
本文試圖以新學的視域對其加以觀照,從美學的層面加以整合,但不是從始至終的美學通史,而是一個有所聯系的斷代史——以北宋美學為主,兼及唐代的影響傳承和南宋至明清的發展,結合縱向與橫向,歷史性和共時性對宋代文書的寫作諸問題加以把握和說明。但其間有一個重要的前提不得不說明:朝代的更替不是美學思想嬗變的分期標準,朝代的更替以寶座之上的皇帝為標志,如刀砍斧劈一般標準鮮明,思想的發展則有其延伸性特征,猶如物理運動有其慣性。在這一前提下可以探討美學思想的變更發展,進而討論文書寫作受到的影響。
一、唐宋文書寫作發展轉變歷程
“宋代美學與唐代美學之間的關系是:傳承、變異進而獨立門戶?!?,每個時代的美學都有屬于自己時代的精神意識和審美形態。前后代影響,只是一段時間,表現為一個過程而已,到了一定時候和一定階段,自身的條件孕育成熟后就會出現蟬蛻現象,在清算前代美學史弊端的基礎上,建立起自己時代的美學。這已成為一種規律性現象,宋代也是如此?!盵1]113 例如宋代書法的“尚意”就不同于唐代的“尚法”觀念;唐詩走向巔峰之后,宋人將詞與音樂相聯系,獲得莫可楷模的成就;比較唐宋兩代的心理、精神和性格,相較于唐人的“醉臥沙場君莫笑”的外向氣勢,宋人則更加內斂。唐與宋,一武一文,其心理偏好于價值評判非常不同,不同的價值評判必然反映在審美偏好上,使兩個大時代具有了完全不同的性格。
之所以形成這樣的審美特征,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宋初的佑文政策促進了文化的發達。“藝祖(太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于前代?!盵2]1467在政治和文化領域,體現為全才、通才的學者型官員、文士型官員的大批出現。正如傳統理論所指出,宋代文書寫作的轉型,與當時開明的經濟、文化氛圍所形成的較高的社會開放程度有關。但是從現代文學批評理念來看,其中存在新的文學理論批評觀念的介入?!八稳撕米h論”的風氣鼓勵文人士大夫們積極參政,無形中提高了應用類文書的寫作水平。教育水平的提高促進了“治學”和“從政”的互融共通,形勢造就了歐陽修、王安石、以及蘇軾等等一大批文章、經術、吏治兼修的綜合性官僚,王安石《王文公集》卷三二《取材》曾說:“以今準古,今之進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經學,古之儒生也?!痹谶@一大批綜合型官僚的引導下,逐漸改變了漢代以降的文吏與儒生文風分離之傾向,提高了文書寫作水平,使得文書更容易被其目標讀者接受。
其次,商品經濟的發展也是重要的原因。商品貿易夜以繼日、不拘定所,孕育了世俗化的繁華都市和市民文化,這在宋朝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中有著濃墨重彩的體現。
第三個原因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新儒學的發展對美學思想的重要影響,這其中的關系,正如春秋時期經學、魏晉之玄學、唐代佛學之于儒學的意義,這也是本文分析的重點所在。
新儒學的發展與宋代審美觀念得變化之間存在非常密切的關系,并進而深刻影響到宋代文書寫作領域。在分析這三者之間的關系之前,我們首先關注到文書的發展以及宋代文書的一些特點。“從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來看,文字是階級社會的產物。為了加強統治,統治階級需要發布文告,下達命令,制定刑罰,因此,文字與文書的發明和使用同時進行?!盵3]3在先秦時期文書產生之初,不僅是人與人之間也是人與神之間交流的工具,如商代的甲骨卜辭、西周到春秋戰國時期的禱書和盟書。西周文書仍以命、誥、誓等王命文書為主,到了春秋戰國時期的種類則翻倍,這與那時劇烈動蕩的時局有關,諸侯國之間的橫向交流取代以往的天子、諸侯、卿大夫最后到士的縱向關系成為主流關系,諸侯國之間的文書往來非常密切,士由原來最末的貴族階級轉變為有一定知識和技能的知識分子階層,參與文書的制作。春秋時期,百家爭鳴,文書的寫作并沒有統一的思想指導,更未確立一種制度。隋唐時期實行三省六部的中央政務體制,這項影響深遠直至明清的政治體制促使文書制度進一步成熟、規范和完善,名家輩出、名篇如云,如魏征、駱賓王、張說、韓愈、陸贄等人。這些名家對后世的影響頗大,如韓愈就被宋代歐陽修推崇備至,在文學思想和文章寫作方面都有“宗韓”傾向。陸贄,亦稱陸宣公,性情耿直敢于直諫,政治上主張治亂由人,不在天命;理亂之本,系于人心;立國之權,居重馭輕;求才貴廣,考課貴精;廣開言路,改過求治。這些體現在他給唐德宗的奏章里,如《興元大赦制》、《論朝官闕員漢刺史等改轉倫序狀》、《奉天請罷瓊林大盈二庫狀》等。曾國藩評價其“義理之精,足以比隆濂洛。氣勢之盛,亦堪方駕韓蘇。”[4]42
宋代的文書種類體式繁多,多沿襲前代,但也有創新。種類包括皇帝專用文書、大臣上奏文書、官府下行文書、上行文書以及平行文書,其中大臣上奏文書中常使用的劄子是宋代廣泛使用的上奏文書,臣僚上殿“每事輒具劄子進呈”(《宋史·范質傳》記載)。
二、文筆之爭與宋代文書理論的成熟
文書至宋代已日趨成熟,無論是文書制度還是文書寫作與文書理論,這與中國歷史上新儒學的興起有一定關系。宋代的文書已經從藝文向經世之文轉變,這其中就涉及到“文筆之爭”。文筆之爭,是南朝關于文體分類引發出的一場辯論,它在中國文體分類學的歷史上,具有開創性的意義?!拔摹迸c“筆”對舉,源于漢人關于“文學”、“文章”的性質和形式之別而加以區分。漢代,凡具有文學性質的作品,一般統稱為“文”或“文章”。隨著文學創作與文學理論批評的不斷發展,人們對各種文體的辨析,日趨精細,于是產生“文”“筆”的區分。據現有史料,文筆之分最早始于劉宋初年。范曄《獄中與諸甥侄書》、沈約《宋書·顏竣傳》均有“文”“筆”對舉之述,稱顏延之最早將“文筆”析之為二。之后,文學批評家開始把中國文體劃分為“文”與“筆”兩大類。但具體劃分的依據、標準各自有差異:以有無韻者區分文筆,乃南朝人習慣說法。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把文書列 到“無韻之筆”,所謂“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 [5]385這是從體制形式之不同區分文、筆之異。南朝梁元帝《金樓子》云:
古人之學者有二,今人之學者有四。夫子門徒轉相師受,通圣人之經者謂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長卿之徒止于辭賦,則謂之文。今之儒,博窮子史,但能識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謂之學。至如不便為詩如閻纂,善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謂之筆。吟詠風流,流連哀思者謂之文。[6]
這種劃分著眼于性質差異上,其中的“古之學者有二”,指兩漢時期的文學、文章之分:
蓋六朝文、筆之分,實源于兩漢文學、文章之分。漢時以文學稱學,以文章稱文。此正是《金樓子·立言》篇所謂:“古之學者有二”……所以漢人所謂“文學”,既可以指通其理者(如以儒術為文學是),又可以指識其事者(如以掌故為文學是):而其所謂“文章”,也可以指詔書、律令,(《史記·儒林傳》“詔書、律令下者明天人之際,通古今之義,文章爾雅,訓辭深厚。”)也可以指辭賦。[7]
可見文書的寫作不論從文學體制形式堪,還是從其性質而言,自始便被歸為文學的一部分,但從功能上看,則漸趨實用。宋代的文書作為特殊的文學形式,其創作逐漸轉向“經世之文”,被劃分在“筆”的行列,如北宋范仲淹流利通達簡明扼要的《奏乞請減放宮人》、《上十事疏》和《奏乞罷陜西近里州軍營田》,包拯簡短實在卻感情充沛的《請救濟江淮饑民疏》、《彈宋癢》等,王安石論說透徹、氣勢宏偉的《上仁宗皇帝言事疏》、《答司馬諫議書》等,蘇軾語言明快、氣勢縱橫的《上神宗皇帝書》、《乞校正陸贄奏議上進劄子》,以及南宋宗澤情理交融、激情澎湃的《乞毋割地與金人疏》,李綱情真意切的《上高宗十議劄子》,胡銓言辭激切充滿愛國之情的《戊午上高宗封事》等。
總之,北宋新儒學的產生、發展是中國儒學發展史上的重要階段,同時也是儒學其自身邏輯進程的必要環節。它反映了當時急劇變化的社會形態,體現了北宋時期的時代精神。在這種時代精神的影響下,北宋文書寫作趨向“學以致用”是歷史的必然。宋代文書的這種漸趨實用的轉換與新儒學影響下的宋代美學的發展與轉變息息相關,并進而影響到后世的文書寫作,對于今天的公文寫作也具有實際的借鑒意義。
注釋:
[1]吳功正:《論宋代美學》[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一期。
[2]脫脫等.:《宋史》卷四三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裴燕生主編:《歷史文書》[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4]徐望之:《公牘通論》[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8年版。
[5]周振甫著:《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6。
[6](梁)蕭繹撰,許逸民校箋,《金樓子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2011。
[7] 郭紹虞:《中國文學批評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