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楊丹
摘? 要:“士農工商”是中國封建社會對社會各個行業所處地位的排序,商賈被排在最后,被視為末業、賤業,這以中國的重農抑商的傳統思想有很重要的關系。直到明代中后期隨著城市工業化的發展,社會對商賈的認識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一變化也體現在了小說作品中,如《喻世明言》中的蔣興哥和楊八老這兩位商人的形象就很有特點。
關鍵詞:商賈;蔣興哥;楊八老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8-0-02
一、傳統商賈的概念
根據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在《日知錄》中的考證:“士、農、工、商謂之四民其說始于管子。”另據《國語》記載,管仲還說過:“四民者勿使雜處,雜處則其言尨,其事易。”從秦漢時期起,朝廷就頒布了各種律令,對商賈做出了歧視性的限制,如漢代規定:“有市籍不得宦,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史記》中記載:“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史。”從司馬遷的這段記載來看,漢代也沿襲了禁止商人從政的舊例,而且出臺了“重租稅”的抑商政策。直至明代初期,類似法令依然還有:“商賈技藝家器皿不許用銀,余與庶民同。”
商人,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為:“販賣商品從中獲取利潤的人。”這種解釋很中肯,但是縱觀歷史,從周人開創了歧視商人的先例以來,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紛紛效仿,對商人進行了各種限制。
商人作為一種職業,始于周武滅商之后,周公為了鞏固政權,禁止殷商族人參政,只許經商,“商人”之名由此而出。顧頡剛曾這樣分析:“商人擁有優厚之田園而不得做政治活動,愚拙者固務其農耕,才俊之士不安其保守,則起而服賈,仗其財力,比于封君,亦得與政權相抗衡。此商人之說以多為賈人,賈人號為‘商人也歟?”這也是一種對商賈的詮釋。
二、明代對商賈認識的改變
到了明代中后期,隨著工商業的繁榮和捐納制度的出現,對商人入仕的看法有了一些變化,所以明代社會出現了一個富裕的工商業階層:“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新安大賈,魚鹽為業,藏鏹有至百萬者,其他二三十萬則中賈爾耳。山右或鹽,或絲,或轉販,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可見隨著生產條件的改善和發展,明代的商業出現繁榮景象,商人的地位較之以前有很大的提高。
社會觀念的變化也體現在小說作品中,在馮夢龍的“三言”之《喻世明言》中涉及到商人形象的有很多,其中一部分作品是以商賈作為主人公的。話本題材由宋元時期的以靈怪和英雄為主題,逐漸轉變為以商賈的普通生活為內容,這也從側面體現出了當時社會的變化。
商人可以說是被歷史邊緣化的一類人,但是,事實上無論是今天還是縱觀歷史,商人在社會發展中都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在社會生活中商人這個角色是不能缺少的。因此,在明代后期,隨著經濟的發展,商人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在小說中自然也成為了主人公。而且世人對“商賈”的歧視也逐漸削弱。
三、以《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的蔣興哥為例
在《喻世明言》之《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蔣興哥以主人公的身份出現在小說中,文中說到“父親叫做蔣世澤,從小走熟廣東做客買賣。”蔣興哥年僅九歲,又失去母親,父親割舍不下,又“決不得廣東的衣食道路”,所以帶蔣興哥一起上路,學做買賣。“蔣興哥跟隨父親做客,走了幾遍,學得伶俐乖巧,生意行中,百般都會。”后來蔣興哥結婚三年后,想起了父親生前在廣東的生意,“如今耽擱三年有余,那邊還放下了許多客帳,不曾取得。”由于新婚夫妻不忍離別,又過了兩年,“興哥決意要行,”他對妻子說:“常言坐吃山空,我夫妻兩口,也要成家立業,終不然拋了這行衣食道路?”于是“興哥便起身收拾,將祖遺下的珍珠細軟,都交付于渾家收管,自己只帶得本錢銀兩、賬目底本及隨身衣服、鋪陳之類,又有預備下送禮的人事,都裝疊得停當。”興哥到了廣東,“這伙舊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閑。”當風流倜儻的蔣興哥偶遇與妻子偷情的陳大郎時,“當下如針刺肚,推故不飲,急急起身別去,恨不得學個縮地法兒,”當陳大郎把書信交給蔣興哥時“氣得興哥面如土色,說不得,話不得,死不得,活不得。”回到家中,知情的蔣興哥,“搬完了行李,只說去看看丈人丈母,依舊到船上住了一晚。”之后委婉的把妻子休了。最終陰錯陽差,蔣興哥又娶了陳大郎的妻子,興哥的前妻也奇遇般的救了興哥,終又團聚,卻“恩愛夫妻雖到頭,妻還作妾亦堪羞。”
小說中,蔣興哥和他的父親都把做生意看做是“成家立業”的大事,蔣興哥的父親“從小走熟廣東做客買賣”到蔣興哥“意行中,百般都會”,再到他對妻子說“常言坐吃山空,我夫妻兩口,也要成家立業,終不然拋了這行衣食道路?”句句話語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打算,對作為一個好商人的向往,對自己也充滿了信心,絲毫看不出他們作為商人,或者說是商人的后代而感到自卑。這樣的心理,這樣的社會情境,只有在明朝后期的社會里才能看到。 從與朋友交往的情景中,“這伙舊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閑”可以看到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機智、聰明的商人。蔣興哥這個商賈形象不僅體現了他作為商人自豪的一面,在后文中對待妻子偷情以致后來的休妻和最后的團圓,都表現了蔣興哥重情義的君子形象,顛覆了歷代商賈見利忘義的小人形象。
四、以《楊八老越過奇遇》中的楊八老為例
楊八老這一形象有點特殊,他并不是出生在商賈世家,而是一個因為讀書不好,決心棄儒從商的典型人物。文中楊八老對妻子說到“我年近三旬,讀書不就,家事日漸消乏。祖上原在閩、廣為商,我欲湊些資本,買辦貨物,往漳州商販,圖幾分利息,以為贍家之資,不知娘子意下如何?”他妻子說:“妾聞治家以勤儉為本,守株待兔,豈是良圖?乘此壯年,正堪跋涉,速整行李,不必遲疑也。”
這段對白中,楊八老懷著猶豫的心情把自己從商的想法告訴妻子,沒想到妻子不但不反對還積極支持他,這樣的情景表現了當時人們對從商的美好愿望,并不把從商看做是羞恥的事情,體現了商賈的社會地位提高這一現實。
小說中提到了一篇古風,寫的是商人的苦:“人生自古行為商,拋棄妻子離家鄉;餐風宿水多勞役,披星戴月時奔忙;水路風波殊未穩,陸程雞犬驚安寢;平生豪氣頓消磨,歌不發聲酒不飲;少資利薄多資累,匹夫懷璧將為罪;偶然小恙臥床幃,鄉關萬里書誰寄?一年三載不回程,夢回顛倒妻孥驚;燈花忽報行人至,闔門相慶如更生;男兒遠游雖得意,不如骨肉常相聚;請看江山信天翁,拙守何曾絕生計?”這首古風淋漓盡致的寫出了商人為商之艱辛,同情商人的遭遇,理解商人的心情和不舍。楊八老和蔣興哥都經歷了詩歌中描繪的種種不舍與從商途中的艱難困苦,這首古風就是當時商人們的真實寫照。
楊八老后來被倭寇扣留在倭國十九年,每夜他都對上天祈禱:“愿神明護佑我楊復再轉家鄉,重會妻子。”這樣重情義的商人在歷代的商人形象中也很少出現,我相信,不是歷朝歷代沒有,而是因為“重農抑商”的政策不允許有這樣“好商人”的形象出現。最終楊八老機智勇敢地回到了家鄉,兒子也出人頭地,楊八老也可以頤養天年,這樣的結局即完美也讓人回味無窮。
總之,無論是蔣興哥還是楊八老,甚至還有更多的商賈主人公的形象,他們都把經商看做是“成家立業”的正事,或者是“家傳行業”,不僅不以從事此行業為恥,還以從事此行業為立身之本,以此為榮。在“三言”中不僅有因“家傳行業”從商者,也有“棄儒從商”者,更有“棄官從商”者。在中國這樣一個傳統的社會里,這些都是很難想象。商人這樣一個歷史以來都被認定為“末等賤民”的形象,在“三言”中卻以正面描寫為主,在言語間較多表現的是商人誠實經商、童叟無欺、樂善好施等美好形象。改變了歷代以來世人對商賈的歧視,這不僅反映了處在社會上層人們對商賈的嶄新認識,還反映了在明代社會商賈地位提高這一現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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