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南非作家庫切的小說《內陸深處》以一個白人女性的內心獨白的日記體形式講述了她在孤獨的荒漠中一生的經歷與狂想。作為敘述者的她以一種迷狂、孤獨的語調冷峻地敘述南非大地在后殖民時代種種關系的逆轉。同時她還以背離傳統的視角重新敘述歷史、生活、人的處境與內心的孤獨、渴望以及重新構建自我與他人關系的努力。
關鍵詞:《內陸深處》;瑪格達;權力與關系的逆轉
作者簡介:崔鵑,女,漢族,安徽阜陽人,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專業:文藝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0-0-02
《內陸深處》中的敘述者瑪格達是一個孤僻、患有偏頭痛、耽于狂想的老處女。她,白人女性,在南非后種族隔離時代一生守在荒漠中祖先通過殖民建造的家園,深深感受并試圖理解各種關系的逆轉:父女關系的逆轉——父權的消解;主奴關系的逆轉——傳統殖民體系的瓦解、后殖民時代的到來;兩性關系的重新建構。本文試從后殖民主義的視角對這些關系或曰權利的逆轉進行解讀。
一、父親權威的消解
瑪格達的母親因為父親無止境的欲求及迫切要生男孩的愿望而死于分娩。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得不到父親關愛、被孤獨籠罩、日復一日長久地壓制使得瑪格達對父親逐漸積累起恨意與抗拒心理。所以首先在她的臆想中因為父親娶了新娘肆無忌憚的狂歡而在幻想里將父親殺死。后來由于父親與幫傭黑人女孩安娜(棕色皮膚的幫工亨德里克的妻子)在一起,她便用槍結束了父親的性命。這樣的敘述中,瑪格達顯得平靜而又瘋狂。她渴望父親的關愛,而父親卻把禁錮在房間里。父親的權威至高無上,如何與父親取得平等的對話?瑪格達沒有做到,只有用暴力解除父親對自己的束縛。
二、主奴關系的逆轉
殖民與被殖民之間的博弈就是權力的博弈。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裂痕與仇視由來已久。在后殖民語境下,人們期待一種和解或者說彌合。瑪格達作為殖民者的后裔,一名深居非洲大陸的白人女性,她的處境無疑能夠說明這種彌合的難度。幼年時期的瑪格達因為兒童的天真無知可以和雇工們的孩子一起玩耍。可是成年之后的她卻深感孤獨,因為她是白人雇主的女兒,她與周遭的一切已經被先驗地定性了,并由此而疏離了。在父親權威的庇護下,幫傭們始終對她保持距離與尊敬。而她對自己“主人”的身份也無形中有一種優越感—-她可以憑此理直氣壯地仇視并詛咒父親與黑人奴隸安娜的不正常關系。
后殖民時代,主奴關系又與勞工和雇主的關系疊加在一起,主奴意識更加和經濟、強權聯系在了一起。父親死后,瑪格達代替父親取得了主人的地位,她想通過肢體和語言的接觸與安娜、亨德里克和解。對此,他們開始的反應是不適應——長期的殖民導致殖民主義的奴隸意識和等級思想在他們的觀念里根深蒂固。但是后來,由于瑪格達無法支付傭金,亨德里克就拿她的食物、衣服來抵工錢。以至于后來變本加厲,用侮辱、強硬的手段和仇恨的心理占有她的身體。至此,亨德里克與瑪格達的主奴關系發生了微妙的逆轉:主人不再是主人,奴隸報復的欲望與快感傾瀉噴涌;瑪格達期待與安娜成為好姐妹,與亨德里克有正常男女兩性間的溫存再次幻化湮滅。在最后,因為懼怕被追究瑪格達父親之死的責任,亨德里克與安娜火速出逃。盡管瑪格達告訴亨德里克她自己會承擔罪責的,但是亨德里克心里非常清楚:“誰會相信我,誰會相信一個棕色人種呢”——后殖民時代,種族隔閡與偏見依然讓他們不能相互交托與信任。
三、后殖民時代的兩性關系
在《內陸深處》兩性關系與主奴關系、種族關系是糾結在一起的。這里最為正常的兩性關系是克萊恩—安娜和亨德里克。他們夫妻之間的愛和欲望像催化劑一樣刺激瑪格達對男歡女愛進行無數種遐想。在傳統觀念里,兩性關系中男性總是強者,是主導者,是占有者。就像亨德里克無論怎樣對待安娜,安娜總是那么順從。瑪格達的父親對于安娜更是如此,他以他作為白人主人的特權將安娜虜獲。而安娜對這個作為主子的男人依然沒有反抗,依然是沉默的、被動的。
瑪格達作為一個被殖民秩序命定的安排,她不甘于這種命運,她無數次想象自己作為一個女性與男性應該有的溫存與愛情。但是亨德里克在一種仇視與報復心理的驅使下與她發生關系給予她的卻是恥辱與粗魯。瑪格達在最后的境遇中已經喪失了作為白人女性的特權,甚至跌落于女性命運的深淵——被男性欺凌與折磨,但是她對兩性關系的認知卻有明顯的自我意識——她認為與男性發生關系是一個女性成長為女人、釋放自身能量的必然方式。在男女兩性恩愛纏綿中,女性獲得對自身的體認,她的生命因此升華、充盈。傳統觀點認為女性是一個洞,一個“O”——是不完滿的,但是她認為這個“O”具有包容性。“亨德里克也許占有了我,但這實際上是我擁有一個擁有我的他。”“他沖我爆發出來的總是盛怒的情緒。這就是為什么我的身子對他封閉的緣故。沒有愛,一直都沒有愛”。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瑪格達已經有了交互性的主體意識。她在兩性關系中試圖努力求得和諧與溫存,但是做出和解努力卻沒有獲得的她不是沉默,不是逆來順受而是說出自己的感受并對此做出反應。她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像物品一樣的存在。如哲人所認為的那樣:我言說,我存在——瑪格達用自己的切身體會講述女性真實的體驗。瑪格達眼中的兩性關系,女性不再是被動地接受,無言地忍受,她要發出咆哮與吶喊,她要與男性爭取和諧共存的空間。
四、女性自我的重新建構
庫切的很多小說以女性作為敘述者,讓原本被缺席的女性發出內心的聲音。《內陸深處》就完全是一個女性敘述者的獨白。在這部小說里,庫切化身為女性,潛伏在瑪格達生命的各個角落,尤其是她隱秘與游弋的內心世界和潛意識之中。作為與瑪格達性格、身份迥異的另一個女性——克萊恩—安娜卻是她徹底的反襯。克萊恩—安娜是雇工亨德里克的小妻子,她溫柔、純真、馴服、小心翼翼卻又像精靈一樣,與作為主人的瑪格達總是保持著距離感和主奴界限。在文本中,她是一個不言說的存在,她的形象是被瑪格達在孤單狂想中恣意建構的。
與她完全相反的是瑪格達在自我的獨白中顛覆了以往男性話語對于女性的敘述與期待。作為白人女性的她與以往歷史實語境中的白人女性截然不同:她相貌丑陋、性格孤僻、不斷地質疑、探尋、求解,又不斷地否定,她的自我敘述是游移的、不確定的。她徹底顛覆傳統女性形象,直言情欲。她從隱秘的意識流動里用身體探尋女性的本能欲望,對此,她毫不掩飾,她把這作為自我存在的憑證。
瑪格達重建自我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重構祖輩殖民的歷史:在瑪格達的想象里,她的祖先殖民非洲的歷史不同于史書的敘述。“從那些孩子一天唱六次圣歌的課桌到我自己猶疑不定的自我之間,插進了幾代人呢”。她遙想自己的父親或者爺爺從外部進入非洲世界,驅逐并占領了這片土地。并且在代際之間延續殖民統治秩序,而且也就此埋下種族仇恨的地雷。她還提出疑問 “我們中間誰是野獸”。在她消解歷史權威,想象出祖先的殖民歷史時,她也同時洞悉了自己的現實處境。她要重新講述關于祖先、關于自己的新的歷史。通過講述,她獲得對自我、對世界新的認知。
(2)重構自我形象:在癲狂狀態中,瑪格達希望通過婚姻逃離孤獨的世界—— 她希望可以有一個與一個和自己性格、靈魂相似的人生兒育女、相濡以沫。作為女性,她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自我意識,她拒絕像傳統女性那樣被男性話語隨意篡改自己作為女性真實的處境與心境。“在這烏有之鄉的中心,我可以無限地擴張,正如我可以縮小到一只螞蟻般大小。許多東西是我所欠缺的,但自由不在其列”。 她的女性的自我意識、正當欲望不再可以被男權話語所遮蔽。她就是要去除這種遮蔽,讓真實的女性世界浮出歷史地表。
五、結語
綜上,在《內陸深處》這部小說中,庫切透過瑪格達這一視角向我們揭示了后殖民、后種族隔離時代,南非大地上黑白人種、男女兩性所面臨的錯綜復雜的歷史與現狀,以及他們對此的思考與努力。
參考文獻:
[1][南非]庫切著.文敏譯.內陸深處[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7.
[2]高文惠著.后殖民文化語境中的庫切[M].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3][法]波伏娃著. 陶鐵柱譯.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