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寧寧
摘 ?要:悲劇之于現代社會既是一個古老的概念,也是一個與現代文化息息相關的內容。現代悲劇的內涵已經形成了一個涵蓋悲劇藝術、哲學和生活經驗的多元化統一體。雷蒙·威廉斯在“悲劇死亡論”泛濫的文化背景中,從現代社會和文化思維的角度對悲劇觀念進行了重構。
關鍵詞:悲劇;威廉斯;無序;世俗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0-0-01
悲劇在現代社會被重新討論是從它的“消亡”開始的。1961年,美籍法國文學批評家斯坦納在《悲劇的死亡》一書中徹底宣告了悲劇在社會的死亡,隨后現代社會廣泛彌漫著這種“悲劇死亡論”的論調。然而1965年雷蒙·威廉斯在《現代悲劇》中不僅重新梳理了傳統悲劇觀念,認為悲劇在現代社會仍然存在,從悲劇理論發展歷程來看,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悲劇理論是在悲劇作品當中進行討論的。傳統的悲劇作品所表現的內容通常是英雄受難或者王子的隕落,高貴地位是悲劇人物的共同特征。然而到了近代,悲劇作品已經越來越趨向于表現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因此,威廉斯認為悲劇理論應該多元化,悲劇不僅僅是文學作品、哲學觀念,而且是一種社會經驗和文化內容。
既然悲劇并沒有消亡,那么它在現代社會是如何存在的呢?首先威廉斯認為社會的無序狀態需要我們用一種悲劇性的眼光來看待。在考察了悲劇從傳統到現代繁榮和衰落的歷史進程中,他指出“最常見的悲劇歷史背景是某個重要文化全面崩潰和轉型之前的那個時期。它的條件是新舊事物之間的真實沖突,即體現在制度和人們對事物的反應之中的傳統信仰與人們最近所生動體驗的矛盾和可能性之間的張力”[1]。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世界資本主義經歷的發展和繁榮,也遭受過戰爭硝煙的打擊,同時存在社會主義革命對資本主義世界的沖擊。世界看似穩定,其實危機重重;人類看似富裕,實則是受到控制的富裕。由此威廉斯認為現在最困難的是我們已經并入了比以前更加垂死的秩序的最深層的各種結構之中,人們試圖擺脫它們,但是卻深深地陷入它的各種壓力和限制之中,只有靠打破這種舊秩序建立新關系,才能獲得自由。這種無序的社會根本的重組會帶給我們極大的痛苦,成為新的悲劇要素。
威廉斯認為日常悲劇同樣具有深刻的悲劇意義。一種觀念認為日常悲劇只是偶然事件,它通過某種被塑造的反應獲得悲劇性,悲劇是藝術的問題,而不是生活的問題。在威廉斯看來,不可能在終極意義上就某一事件和對該事件的反應做出絕對的區分。即使我們對某一事件沒有做出反應,但不等于反應不存在。黑格爾和葉芝都把單純的苦難“排除在悲劇之外”,現代理論將悲劇與“單純的苦難”分離出來,其關鍵在于將倫理制約以及更為重要的人的作用與我們對社會和政治生活的理解分離出來。為了區分悲劇與偶然事件,我們應當制定一個規則或秩序。這個規則或秩序必須要全面涵蓋全部事件,否則人的一部分經驗實際上就被異化了。異化現象的確存在于傳統的一般規則當中,悲劇的定義依賴于權貴的歷史就屬于這種異化。然而在現代社會,王子的死亡意義并不應該大于平民,“市民的悲劇與王子的悲劇可以同樣真實”[2],悲劇的世俗化使得現代悲劇經驗具有重要意義。
傳統悲劇理論往往強調“主人公的毀滅”, 威廉斯認為這種觀點片面化,以偏概全,以主人公代替悲劇行動。“幾乎所有的悲劇里主人公都遭到毀滅,但這通常不是行動的終結,在死亡之后通常伴隨著某些物質或精神力量的重新分配。”[3]死亡是生命的終極形式,但是僅僅通過死亡體現悲劇沖突的不可調和未免有些狹隘。現代悲劇經驗往往把人的流離失所、人的虛偽和謊言、人性的自私和貪婪以及人的異化狀態作為悲劇的表現方式。我們從中看到的悲劇意義是來自對人性自身的深刻反省,而不是僅限于對生命終結的哀嘆和惋惜。
除此之外,傳統悲劇理論認為悲劇是對邪惡的強調,主人公遭受苦難并且以悲劇結局往往是由于一種邪惡力量在起作用。威廉斯沒有否認悲劇中的確存在邪惡的事實,但是他看到的不僅有邪惡的存在,還有對抗邪惡的力量,“世界上只要存在這種或那種認為的邪惡,就有一批人在努力終止它”[4],兩種力量互相作用構成悲劇行動。他認為過于強調悲劇中的邪惡是將其抽象為超驗的東西,而不是可以體會得到的具體真實的行動,我們應該看到悲劇人物是“在具體的情境中以具體的方式行善或作惡”,取決于他們“受到的并且能夠加以改造的壓力”。也就是說悲劇主人公并不是生來就具有善與惡的定義,而是在面臨人生某種境遇壓力下選擇了行善或者作惡,這種選擇是威廉斯強調的悲劇的具體可感的悲劇行動。
小結:威廉斯認為悲劇在現代社會沒有衰亡,而是隨著現代社會情感結構的改變傳統的悲劇形式逐漸發生了變化:一是用來展示王子受難和英雄隕落的傳統悲劇逐漸演變為表現普通人人生經歷的世俗悲劇;二是現代悲劇應該包括悲劇觀念和社會經驗兩方面。在現代性成為西方乃至世界主流發展趨勢的今天,我們不能只看到現代性帶給我們表面化的繁榮景象,同時應該對由于現代性所引發的社會和文化弊端做出積極的反應。威廉斯看到當下社會的這種無序狀態,引發了他對悲劇的重新思考,用悲劇性的眼光分析社會情感結構,在這種消極的形式中尋找能量,找到我們的道路。
注釋:
[1]雷蒙·威廉斯《現代悲劇》[M] . 南京: 譯林出版社, 2007.第45頁。
[2]同上,第42頁。
[3]同上,第46頁。
[4]同上,第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