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曉萍
[中圖分類號]:J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0--01
一、以天地造化為師
在中國畫理論中,有一組相互關聯的范疇,就是象、意和跡這三個一組的范疇。象是自然之象,即物象,包括人物、山水、花鳥種種不同的繪畫反映對象;意是主體之意,即畫家的心靈與情感;跡是畫作,既是自然物象的反映,又是畫家主體精神反映,是畫家的情感與意志的創造物。
“概括提煉法”通過簡化對象,得到對象的一個概括性的形象,比如在月夜通過竹子在墻壁上的影子來觀察竹子,又如通過對山的遠望來觀察山的總體輪廓。
最后的畫跡——中國畫作品,就是融匯了“概括提煉法”所得的經過概括與提煉的整體印象,與“全面記憶法”所提供的經歷了長期、深入觀察“身即山川而取之”,而得來的對山水的全面記憶、全面理解,兩個方面的視覺經驗最終化為畫家筆下統一的、超越了焦點透視的、充分地體現出自然的生氣與精神的畫作。
二、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中國畫對造化、自然的重視,并沒有使中國畫走向西方式寫實主義繪畫的“科學”之路,前面所舉郭熙的《林泉高致》中的對繪畫如何表現自然的認識就是一例。
在造化與繪畫之間,強調“心”的主觀能動與創造意義,這種觀點并非范寬一個人的見解,這種觀點在中國畫家中是有著十分廣泛的思想基礎的。而最明確、最清晰地將這一認識提煉為理論話語的,應當是唐代畫家張璪。張璪,字文通,吳郡(治今江蘇蘇州)人。曾官至檢校祠部員外郎,后因事貶衡、忠兩州司馬,擅畫松石。唐代朱景 ?《唐朝名畫錄》說他畫松:“手提雙管,一時齊下,一為生枝,一為枯枝,氣傲煙霞,勢凌風雨,槎枒之形,鱗皺之狀,隨意縱橫,應手間出,生枝則潤含春澤,枯枝則慘同秋色。”又評其山水:“高低秀麗,咫尺重深,石尖欲落,泉噴如吼;其近也,若逼人而寒,其遠也,若極天之盡。”當時有另一位名士畢宏(庶子)亦以畫松石聞名,見到張璪的畫,驚嘆不已,應詢問他繪畫的來源與師承。璪答:“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一句話,使得畢宏為之擱筆。張璪曾著有理論著作《繪鏡》,可惜在后代遺失了。
無論中國人還是西方人,幾乎所有觀眾,在面對范寬《溪山行旅圖》時,第一感覺是逼真,畫面上的巍巍雄偉的巨大山峰,直接進入到我們的視線,使我們在展廳中直接與高山峻嶺“狹路相逢”,無可逃避地面對面遭遇,巨大的山體給人以壓迫感,同時自然地興起了“自然多么偉大!多么不可思議”這樣的思緒。仔細觀看,畫面實際上可以分成三段,這也是中國山水畫最常見的構圖方式:上段山巔,在很少的留白之下,描繪了山巔的樹木,完全是根據視覺的可見性來描繪的,就是根據它們的距離要求描繪的;中段是絕壁和瀑布,還有一小截云霧.
米芾《畫史》說:“范寬山水叢叢如恒岱,遠山多正面,折落有勢。山頂好作密林,水際作突兀大石,溪山深虛,水若有聲……晚年用墨太多,勢雖雄偉,然深暗如暮夜晦暝,土石不分。”從《溪山行旅圖》看,其風格與米芾評論完全相合。
徐悲鴻也曾高度評價此畫:“中國所有之寶,故宮有其二。吾所最傾倒者,則為范中立《溪山行旅圖》,大氣磅礴,沉雄高古,誠辟易萬人之作。此幅既系巨幀,而一山頭,幾占全幅面積三分之二,章法突兒,使人咋舌!”
三、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
自然物象,通過畫家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最終被轉化成作品中的視覺形象,這個作品被稱為“跡”。畫家的創作是自然(象)與作品(跡)之司的通道,但對于繪畫藝術來說,并不是僅僅有畫家觀察、思考,通過畫家的天才、悟性,就能夠“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成功地將自然物象轉化為作品畫跡的。
若講藝術天分,大文豪蘇軾可以說是頗有藝術細胞的人物,也是很有創造力、想象力的一個人物,但蘇軾也曾經很清醒、很正確地分 ?析了自己在進行藝術創作所欠缺的因素——畫家應有的核心的技法能力及長期的繪畫技術訓練。
蘇軾一方面講到繪畫需要領悟原理,比如畫竹子要理解竹子的生長規律,同時也要明了畫竹子應當注意的事項,另一方面也講到,繪畫必須有技術基礎,必須有充分的練習所造就的手的技能,不然,即使自認為心中明了畫畫的原理,在實際創作的過程中,照樣手足無措,不能很好地實現創作作品這一最終的關鍵環節。可見在自然物象與最終完成的繪畫作品—畫跡之間,除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這樣的原則之外,畫家還必須具備技巧、技能。繪畫是心手合一的創作勞動,沒有手的能力,還是不可能完成真正完成作品的創造。
在中國畫中,“象”是創作的材料與來源,“意”是創作的動力。從宋代文人畫興起以后,一直到明清,中國畫有—個發展趨向,就是在“象”和“意”之間的天平,越來越偏向于“意”,也就是所謂中國畫“寫意”化趨向。
范寬完全忠實于自然的思想,與后世寫意畫理論中強調在畫家主體的“意”與自然物象之間,主體之“意”比物象之“真”更為重要的觀點,顯然是有一定分歧的。也正因為如此,對范寬的山水畫很有研究的文人畫家米芾,也對范寬的山水畫略有微詞——“范寬微有俗氣”,傾向丁文人面寫意精神的米芾如是說。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