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同一片陽光（組詩）

閻世杰

有意無意

一枚落地的硬幣，滾了又滾

趁你不及，碰碰你的腳趾。

你遲疑，是因為異域的城邦

常有類似的疏漏;他們購買欲望

也會賣掉自己。

硬幣再碰腳趾

并說：踩我過去！

——銅質的凱撒

卻肩扛一枚落日，指引著另外的方向

一枚輝煌的圓兒

照耀著一片梧桐的往事。

在赤裸的海灘公園，我騎士一樣的風度

卻被閃耀成一行銅質的赤字。

只有腳趾

張牙舞爪

亞德里亞的海域

向來忘乎所以。

你無法回避

背對著藍色的歐債危機。親人們

在大海的盡頭向你致意。

錨鏈一樣的辮子

已經銹蝕，悠悠蕩蕩，一如晚清的記憶。

它們漂浮在水上，卻是一片沸騰的錨地！

只有光頭的爺爺

蹲坐成時尚的玩具。在里雅斯特

抑或威尼斯;面對一群爛漫的孩子

仇恨，已微笑成凝固的模式。

你驕傲，是因為你挺直了腰桿

并且禮貌地全然沒有了財政意識。

必經時刻

我踩著云，踩著看不見的云

扭曲的靈魂和注定的命運，從一片天空

到另一片天空。從漂浮

再到漂浮。

我在恍然醉意忽上忽下之間

清醒，無助地支撐

近在咫尺的先知已將煎炒烹炸的諂媚

一飲而盡。

我屈服于寒冷，或必須寒冷

我渴望什么都沒有發生，或令光陰

平靜而陌生：云和自由——只在我的體內

無限陳釀。

落日瑪雅

1

我頂著我的落日

像一個王者頂著他的皇冠

一頭獅子從內心發出吼叫

震懾你，踏入夢的邊境。

赤足的舞者，熱帶雨林般起伏的王國

一座烽火臺般的仁君

在群山陣痛。

我看向晚的彩霞那輝煌的背影

像看一個人。一襲縱橫的鎧甲

在西天云涌。咴咴的馬鳴自我的體內引爆

血色的黃昏

一如一場戰爭。

2

夜幕鎖定的一個重音。自遠古走來的武士

你送給我的落日，仍同一種信仰

鏗鏘于無悔的天庭。

被放大的天下

誰在警示？我肩扛落日的黃金

已不能滿足渺小的今生。在阿瓜迪卡

驕傲，已被視作一種哀鳴。

他們尋找消失的箭鏃

也似撫慰

一根疼痛的神經。

黢黑的靜。卻在你我之外

身披一件金字塔般的斗篷

在夕光中告慰：石刻的柵欄

暮色的碑林

——瑪雅人不屈的宿命！

3

我聽：記憶的女王那哀婉的號令

熱血澎湃的向往

在仇恨的大地上誕生;在我記憶的祭壇之上

我聽：亡靈的世界

一聲聲滾過的雷霆。

雖有星劃過，悄然在夢的邊境

仍似你無奈割舍藍天的一瞥

卻是依然的渴望

生死的愛情。

只有歲月這饜足的手指還在指點

郊外的墓園;一頭獅子的預言

正黃金般散盡

一塊孤獨的領地。

——那是誰的領地？

我頂著我的落日：我在看你。

節奏

大雪彌漫的這個早晨，寒冷

在熱力網極盡縱橫的線路升溫

像一個不請自來的遠方客人。

早班車遲遲未到，快遞的郵件在我手上

計較重量;久別的妻

一旁絮叨。

在大洋彼岸

在電話的聽筒里

投擲碎銀。

我坐在我的耳洞

也像在不斷地竊聽：銀子的回聲。

洞口處，一排高大的樓群

相互擠兌，我麻木的身影

它們舔舐一根長長的舌頭

在唱斯卡布羅集市;在我仰視的天空

雖然調子很輕。

被感動的方向，誰是熱帶雨林？

一場風暴的糾紛已另辟蹊徑。

我卻依然擔心

我所居住的小鎮

仍有大雪覆蓋的可能。

早班車的速度還蒙在鼓里

太多的目的已被刷新

或是一種隱喻;在我的內心

一個致殘的老兵正邁著踏雪的節奏

發動機般地開始轟鳴。

夢醒時分

1

昨夜突降一場大雪，在

我的窗外，在長滿虎皮蘭和失水的夢中

沸沸揚揚;園丁們

正踩著一片綠地醒來。

清晨，沒有太陽，老街僵硬

公交車在陷落的線路上立法

緩行，一群出行人園林般的溫暖。

2

更多的綠地

在白雪覆蓋的口岸查封

虎皮蘭潛伏在水下

隱秘的趵突泉因為某種預感

藏得更深。

我隔窗肆意的變換卻突然噓聲

像一架被遺忘的除草機

咬住綠色的葉子。

3

你，荒蕪的另一半

在夢中默誦

大雨傾盆的伊甸園。

被抹黑的夜色

因為你的夜色

偷換概念。

一層層仍被打開的浮云

在人們的視線以外閑游

陽光捏著太陽的刀片

正小心剝離。

4

我夢魘的荒蕪卻并非野蠻

沒有爛漫。你是誰，忍者的虎皮蘭。

沒有花開，或凋零。

一片細長的葉子，是一片細長的糾纏

他們背對彼此，糾纏

卻是同一片陽光。

在這個時間癌變的老街，我們兩個

依然相互問候，微笑，或

彼此盎然。

5

這是月色慘白的夏季

我看你，露珠盈滿的風格

吻你幸福的枝葉

在你我之間，沉默

也像另外一種媾和。

我看見，你簇擁的手段正以自己的方式

激情打扮，你占有的空間，氤氳

且不分晝夜;而溫暖的綠意

只享于內心。

6

直至這個雪花紛飛的早晨

你夢醒突然。

我的園林

鳥兒的彈射正命中一雙眼睛

星在暗處

依然無法明示

被你冷凝的某種欲望;被掩蓋的事實

已經離去;綠地

省略了勞作，已經開始接受

大雪頒布的新規。